曲意难产,艰难地诞下皇子后死于大出血。
皇帝先前曾说要立曲意的孩子为储君,此时竟突然反了悔,下令处死曲意的孩子,交由梵为度亲手执行。而梵为度自然……不负皇恩。
不到一日,曲家在朝的势力大不如前。
曲容听闻这些消息时,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拉着告诉她这些的家仆反复问是不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
曲容在多次得到的都是一样的肯定答复后还是不信,干脆跑去找爹娘问个清楚。
曲容见到父母时,曲夫人骤失爱子情难自制,已经昏厥过去,到现在还没醒;曲宰相还好,只是面色一直铁青,头发又白了一半。
听完小女儿的询问,曲丞相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语气分外不善:“至少我们的皇帝仁慈,将你姐姐以皇贵妃的礼制下葬,给足了曲家面子。他那副伪装出来的悲痛模样仿佛确有其实,也断不会让他留下杀妻弑子的骂名。”
“什么?!”曲容震惊无比,“阿姊她……?”
“皇上那边传话过来,说是死于血崩。”曲宰相脸上现出悲恸。
“我……我去问问为度!”
此时的曲容仍是摇头,分寸全乱,再多的也想不到了,咬牙转身向外跑去。
“去问他?意儿的孩子之所以一出生便必须得死,就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狗崽子主动向皇上提起来的。鬼知道他到底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皇帝连半分顾忌与情面都不要了。”
这句话像一柄铁锤狠狠砸向曲容,使她身子一僵,脚步却没有停下。她向来执拗,哪怕她心里早就隐约知道了也死不肯承认。
曲容找到梵为度时他正在看花,是曲容亲手种下的赤鸢,血腥腥的花缀在枝头,开得明艳而惨烈。此时无风,用于惊吓鸟雀的护花铃安安静静地低垂,半丝声响也不漏出。
“为度。”曲容悄无声息地走到梵为度身旁,湿着眼眶,没了气力地唤他。
梵为度早就料到曲容会来,此时只是转身看她,温柔地把她脸旁一绺乱了的发拢到耳后,带着一丝讨好般地说:“阿曲,你的脸色好差。”
“他们说是你……真的是你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梵为度却能明白曲容想说的一切。梵为度的声音夹了轻轻的叹息:“我也是被逼无奈。阿曲,你相信我吗?”
曲容默不作声直看正当花期的赤鸢,突然觉得这开得极其妖异的红色花朵使她恶心。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信你,我会一直信你。”
有些事曲容是后来才想明白的。比如说,梵为度确实是身不由己。一个能拿来当枪使儿子便可保住自己的那半两声誉,又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是曲家有意推动造就的结果,也是梵为度自己一开始做出的选择,怨不得谁。
但在那时,他们之间的信任的确开始消失了。但又或许那份信任从未有过。
此事后曲家的地位虽然不能再同以前相比,但曲家老爷还是那个大权在握的宰相,梵为度和曲容的婚事也一天天近了。
不过,再没人提起有关他们都婚事这一茬,也没人为此做准备,对此所有人都像是失忆了般。
自从曲妃及其子双双离去,皇帝再没提过立储一事,只是越来越频繁地召见梵为度。任个傻子都能瞅出个中缘由。
天祭前夜的曲家家宴上,曲容端着茶盏,蔫蔫地缩在角落听长辈们闲聊。她听见大舅愤然地说他在内城经营的好几家银楼和外城的商馆都被梵为度的人没收了,几位小叔也纷纷表示因梵为度的上疏而使他们贬了职……总之,就是在讲梵为度是如何在极力打压曲家。
一个不知名姓的表姐突然回头探究似的询问曲容,满脸的讥讽:“容妹妹啊,你和梵为度的婚事还作数吗?”
曲容听得出对方的言外意,然而只是胡乱地点着头。听到的话只能让她更加烦躁。她觉得无趣,起身欲走,却在七嘴八舌的争吵中听清了一个字。
“反。”
反?反什么?何时反?曲容何其机灵,一瞬间便明白了一半。她想起父亲最近总是在传信,怕是早已备下了周全的准备。她竖起耳朵去听,最后总算在长辈们的低语中听清了一句:“天祭当日子夜。”
翌日晚上。
曲容躺在榻上心焦难眠。她断然不会做曲家的叛徒,可是……辗转半夜,她总算做了决定。
捱过大半个时辰,曲容等到家中长辈全部出了门,她借由遣散了院中仆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曲府向皇宫跑去。
夜色深深,皇帝去了外城主持天祭,而宫中已经设了宵禁。曲容在宫门口便被拦住。
曲容瞪着拦住她的宫人,道:“你敢拦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曲大小姐,我怎么能不知道您是谁呢?您也体谅体谅小的,这上面的不让出入,我也不敢破例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您就饶过小的这条命吧。”守门的宫人无奈道。
曲容现在心乱如麻,只想尽快见到梵为度,没有时间在这里干耗,要她讲理智根本不可能。气血上涌,曲容叉腰便骂。
最后有人偷偷去通知了梵为度,他很快赶来,对守门的宫人说:“没关系,放她进来吧,阿曲不是外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梵为度现在的身份不一般,故而守门宫人并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为曲容放了行。
领着曲容回到常青殿,梵为度叫花叶去备些茶饮点心,回头看着发髻有些散乱、颇为狼狈的曲容,他哑然失笑,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晚还跑来找我,是不是在家里受气了?”
曲容出门时万分慌张,哪里还有心情好好梳妆过再出门?曲容呼气,说出在来的路上打了无数遍的腹稿:“为度,跟我走,就现在。”
曲容仰头看他的样子太过认真,梵为度便知她现在不像寻常那般在说笑,皱眉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突然传来的嘈杂声让他望向窗外,“外面什么声音?”
也许是曲容刻意地想忘掉这段回忆,那晚的一切在她的脑中都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碎片。被映得火红的宫墙,连成一片的喊杀之声,出现在她爹身旁、带来能杀死沙妖方法的黑发异乡人,梵为度唯一的小婢女花叶洒在赤鸢花上而显得更加殷红的血。还有她跪伏在父亲面前,撕心裂肺地哭着以死相逼,请求放过梵为度。
那晚之后,一直统治着漠西的沙妖一族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