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季逢霖,别再吹这首曲子了,我听腻了。”
可你曾说过,逢霖,我想天天听你吹曲子。
“哦,过几日我就要嫁给城北阮郎了,我们两情相悦。三日后的天狗祭你也不必陪我了,阮郎自会陪我去。”
不对,你哭着说过,你死也不嫁给阮青,要跟我在一起,让我带你走。
“阮郎待我很好,除了送上府的丰厚聘礼,每次雨时还会在我窗前留下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我很喜欢。”
……那是我送给你的!你明明知道的……
“我讨厌你了,季逢霖。你是妖,妖是不会对人类有真心的。”
我看见她的脸,以及她的嫌弃不耐,在大雨中渐渐隔绝。
为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我说我是妖?
……
……
漠西是妖界最为干旱的地方,向来被认为不被雨神眷顾,大地龟裂成沙,风一吹天地便是昏黄一片。这里的生灵早就渴得没了脾气。
这样的漠西,居然毫无征兆地突降大雨,而且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怪事,怪事……”穿土黄麻布衫的店掌柜是只短尾沙蝎,沙漠中顶平常的妖怪,和漠西边缘的大部分居民一样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场雨,更何况是持续了一天的瓢泼大雨。掌柜一连念叨了好几个怪事,埋头拨了拨算盘,忧愁的望向门廊前的雨帘。
“这么下去,这里不会变成第二个泽国吧?”
“不会。雨水里带着些微灵力,是非自然的降雨。漠西不是每年都会召雨吗?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掌柜向声音传来处看去,搭话的是一个着半衫的狐族少年,火红的尖耳垂下藏在发中,赤脚站在雨中,此时正收了伞进来。少年颈带金玲,与耳朵同色的大尾巴左右摇晃甩出雨水,背着包袱和白布裹着的窄刀,耳上银环和徽坠泛着金属的冷光。
眼尖的店掌柜第一眼就望见少年的毛色不同于漠西沙狐的灰黄。
“漠西上一次召雨是两个月前,”猜测来客大概是狐丘的人,店掌柜好声气的回答,“漠西召来的雨多半落在了国都扶渠及其附属地区,像我们这样的边缘地带,降下的只有寥寥几滴。像这样大的雨,我还是头一遭见”
“唔,这样啊。”狐族少年心不在焉地回复掌柜,突然似是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事双耳立起,向屋内走来。
店掌柜正欲出声,少年却又半道折回将几枚钱币搁在柜台上,道:“住房。”
说罢,少年径直走向一个穿蓑戴笠,身形微伏看不见脸的人。这副身形打扮,似是名老翁。
对方是什么人少年不甚在意,他感兴趣的只有蓑衣人粗瓷酒碗里的好酒。他进门便嗅到了。
没有询问,少年直接在蓑衣人对面落座,引来对方扭头和疑惑的眼神。
意料之外,斗笠下的并不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而是属于青年人的年轻,带着微醺的迷惑。青色的双眸因醉意模糊,漏出来的几缕发丝沾了水汽湿漉漉地搭在脸侧。
“介意请一杯酒吗?”虚与问。
季逢霖本来是极厌烦不讲理数的粗野之人的,皱眉瞪过去,正对上小狐狸一双清明的赤色眼瞳。
道行尚浅的小妖怪大多贪嘴贪杯,更何况是这样连耳朵和尾巴都收不起来的?
季逢霖和缓了脸色,只当少年是成妖不久的山野狐狸,将递给少年的瓷碗满上酒液。
“自然不介意,请用。”
少年也不多加退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嗯,是好酒。”
“是啊,确实是好酒。这里的千叶碧华酿据说非常有名。”
“虚与。”
愣了半天,季逢霖才发觉少年所说的是他自己的名字,于是也弯了眉梢,笑道:“在下季逢霖。”
名叫虚与的狐族少年对别人的名字没有太大的兴趣,敷衍地点了点头,颈间金铃随着动作摇动发出清脆响声。
虚与用来回应季逢霖的铃声让后者听得心里破了洞似的难受,他想起支起的木格窗下带露的紫阳花。还有很多,压抑的、悲伤的,就那么一瞬间想要全部倾诉出来。
“那个……虽然有些唐突,可否……可否听在下讲个故事?”
虚与想这里没旁的人,季逢霖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话,又想了想,觉得喝了人家的酒听他念叨几句也没什么。于是虚与拿过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方才点头。
“可以,不过这要折算为酒钱。请我喝酒喝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