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殷州。
殷州,象箸玉杯,粟红贯朽,乾朔九州中最为富庶广袤之地。
千杯少,殷州三大酒肆之一。
数十道凌厉剑气刺空而过,酒肆大堂靠窗的醉汉又开始摇头晃脑、喋喋不休了。
“咱们这殷州虽说富比陶卫,可这两日聚集的各大门派、各大仙门之多怕是从没有过的!”
“那有什么用,还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九成的人看热闹剩下的一成心怀鬼胎。”
“谁不想分一杯羹,也不看看寒家这两百多年积下的家业有多庞大!”
“这寒家也不知是招惹了哪方人物,数百年基业一朝倾覆,还有那三岁的孩子,着实可怜呐!
“寒家能招惹谁?有多大仇才能满门被灭,孩子都不放过!这么多年,寒家除魔卫道、广施恩惠、九州谁不敬仰三分!”
“九州之人不会,那魔界可说不定!”
“我倒是还听了一个说法。说是……”
咚!酒肆另一角,一罐酒水杵在桌上,一老者高呼道:“哼!我说了这寒家小儿出生时伴不祥之兆,是灾星降世!当初无人听我一言!现在信了吧!你们都该庆幸和寒家没什么瓜葛,要不然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此人身着藏青薄衫,眉须与广袖齐飘、霜发肆意挽就,当真是一个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除却那手中两坛烈酒、脸颊绯红和像极了路边算命道士的八卦之论……
那店小二一边擦桌一边嗤笑:“你这老头儿,成天醉醺醺的,怕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吧,鬼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哩!”
闻言,老者拍桌而起:“谁是老头儿?谁是老头儿!年纪轻轻眼神就这般不好使!我是谁?告诉你!我乃卷墨山太吾真人!”
太吾真人,卷墨山开山始祖,全凭个人喜恶揽收弟子,毫无章法可循。
同时,也是乾朔九州修为最深不可测之人,引得诸多权贵人家登门造访。
于是,其古稀之年便对外称归隐山林,实则云游四海、浪迹萍踪。
店小二抖了抖抹布,道“您要是太吾真人呐,我是玉皇大帝他爷爷!太吾真人仙龄三百有余,早已归隐山林,哪像你这般……啧……”
“啧是什么意思?你这黄口小儿……”太吾真人长凳一踢,作势拍飞这店小二,手肘刚一抬起似是想到什么要事,自言自语道“糟了!差点忘记去捡漏了!”说罢,从旁桌抄起一罐酒往大街上冲。
前脚刚跨出大门,回头冲店小二吼了声:“老夫有事先行一步,酒帐回来再结!”
“好嘞,您老慢走!”店小二毕恭毕敬道,将手里的抹布往肩上一搭,转身朝厨房走去,忽见眼前一道藏青残影闪过……
太吾真人已揪住了他的肩膀,气鼓鼓地道“谁老?啊?谁老?”店小二忙把双手举起,作臣服状,道“我老、我老、嘿嘿……”
太吾真人这才心满意足,转身没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半年前,太吾真人便在这殷州游荡,四处寻找落脚之地,客栈没相中,倒是相中了这酒肆,成日和店里伙计或是来客吃酒划拳,心情一好就包下酒肆让人们胡吃海喝,一来二去,倒成了这酒肆的人物了,只是人们好奇这道人从哪儿来、打哪儿去、以及为什么那么有钱!
直至亥时,酒肆只剩下稀稀疏疏几桌人,太吾真人才回到酒肆中,身后跟着一个脏兮兮的稚子,瞥了一眼大堂里忙活打扫的伙计,扯着嗓子吼:“那个话多的小二给我出来?”
店小二从后厨钻个头出来,道:“回来啦?老……老先生。哟!怎得还有个小娃娃?”看到那刀子剜心一般的眼神,店小二硬生生把“老头儿”三个字咽了下去。
太吾真人往旁边一站,指了指身后那稚子,道:“路上捡的,你先把他给我弄顺眼一点儿!”说完就抬脚往楼上房间走。
“老先生,这怕是不妥吧,咱们店里全是男伙计,怎得好给这小姑娘洗澡啊?”店小二为难道。闻言,太吾真人疑惑道“小姑娘?哪里有小姑娘?”
“我不是小姑娘,我爹说了我是要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脏兮兮的稚子挺直了身板,仰着头,肤细而白,樱唇微粉,一双清澈水灵的大眼睛圆碌碌的,说话时睫毛扑朔扑朔地闪,这可不就是一个小姑娘嘛!
“啊……原来是个俊俏小公子啊,当真是我眼神不好使,来,咱们去洗香香好不好呀?”店小二弯下腰打算将这稚子抱起,刚伸出手就被推开,那稚子道“我自己走!”
次日,千杯少大堂。
“老先生,您这就要走啦?不再多呆几日?”
“是啊,老先生,咱们殷州多好啊!”
太吾真人捋了捋雪白的胡须,佯作高深道:“落叶归根,丰城剑回。是时候回去了!各位,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说罢,带着那昨日捡回的稚子,转身往城外走。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路也越来越窄,弯弯绕绕直至一片树林,四周鸦雀无声。
那稚子撅着嘴巴,嘟哝道:“老爷爷,我们是去哪儿啊?我走不动了!”
“马上你就知道了……”话没说完,太吾真人便拧起那稚子,广袖一挥,直冲上天,耳边风呼啦啦地吹,那殷州便被远远甩在身后,越来越小,直到被缭缭云烟遮住,行进速度才稳定下来,太吾真人下巴仰得比天高,道“厉害吧,没见过这么快的吧!可要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