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不到我那孪生的宝贝,那是我另一条的腿。它舞动在优雅飘逸的裙子底下,同我说‘我是你曾经的腿’。”
“这歌,听几遍都觉奇怪。”
“我倒是很喜欢,每每唱起都会想母亲躺在我旁边一侧为我唱歌。”
“回忆,不会难受吗?”
“看你怎么回忆吧。”
“……”
“姒?“
“睡觉吧,晚安。”
姒拉上两人床褥间的帷幕,身影彻底消失。
“晚安。”安格诺说。随后,她闭上眼往复着自己的回忆之旅。
……
……
一日清晨,空地铺上了雪,阿尔贝早早起来,拿着雪撬板要出去。
“西处有条商路,这个时候会有商贩路过,我去换点物资。”
“要跟着去吗?”安格诺问。
“不用,我——”阿尔贝顿了顿,并看了眼坐在角落蜷缩的姒。
“姒跟我一起去,你把你常穿的那件羊毛袍给她。”
“让姒一起,好,我去拿。”安格诺没有异议,到架子那边拿下大袍,披在姒的肩上。
“为什么要叫我?”姒头也不抬地问。
“去便是了。”阿尔贝拉起姒的手,右臂夹着雪橇板。
“你要安格诺一只手帮我拿东西不成?”
“……我去。”
姒好不情愿般站起来,阿尔贝松开手,先行去外面准备交易用的物资。
“把衣服穿好。”安格诺站到姒面前,捻着她的衣领,姒看着安格诺的眼睛,两人就这么互看。
“怎么了?”
“你黑眼圈好重。”
“你也差不多。”安格诺一边帮姒套上袖子,一边回话。
“没睡好吗?”
“嗯,看了三十三次日出。”
“比你少。”
“那挺好。”安格诺拉拉衣带,衣服整理完成。
“记得让她带点线回来。”
“嗯。”姒弯下腰掀开门帘,姒走前的余光瞥见为送行而跟在一旁安格诺。
“你好好休息。”丢下这句话,姒接过阿贝尔手上的牵绳,把绳子往弥鹿脖子上一套,弥鹿自觉拉着雪橇走了。姒与阿贝尔坐到雪橇上,后背塞着满满当当的鹿皮,羊毛和面粉。
大雪过后的世界第一眼望去是洁白到使人觉乎惨淡的,但细细一看,总有些枯黄了的草和花茎冒出来,几株灌木也还保持点绿色,且远近不同的雪颜色忽明忽暗,飘絮的雪花点时不时被吐出的白雾遮蔽,雪橇摩擦在雪地上的刷刷声,以及鹿蹄踩在雪地里那扎实的声音,使这一切看上去听起来倒也不觉得凄凉,反而添加了朝圣般的柔美。
此情此景下,内心被触动着,难免会说些平常不易说出口的话。
“巴鲁就快死了,它老了。”
“……”
“它是我离开阿提拉时带走的唯二的弥鹿,另一只在去年的冬天死去了。”
“……”
“像是某种宿命,上一只叫巴格,也是领头鹿。”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父亲的遗体被送回国,不算盛大的葬礼,我的母亲只能当作没事一般说着统一悼词。父亲是母亲年轻时候的情人,我只算个野种。”
“……”
“我母亲是阿提拉第二十三任女皇,父亲是一介小统领,身份不相符。宫里人大多瞧不起我,行宫的后宫是我唯一能待的地方。没什么人会想理会我,除了宫内祭司的女儿,我每每到她那儿去,她都会给我讲故事,或说些有的没的,逢节日她会烙饼给我吃。我对她的印象已经有些淡了,只是她说过的一番话,倒是记得深刻。她以一个故事为开头,说一个女人抱着死去的孩子去找鲁满大神,求大神救救自己的孩子,神被那母亲的真诚打动了,便答应下来,但逢生死之死,需要等价的代价,那孩子救活过来,于是另一个不相识孩子死去了,鲁满并未将此事告知她,只是那悲天悯人的母亲知道此事后又变得悲伤,但萨满一句话点醒了她,说:‘你是幸福的,鲁满不惜用谎言都要救活你的孩子,使你幸福,无论这事实你知晓与否,你都清楚鲁满深爱你,不惜编织庞大的谎言让你幸福了不是?’那母亲听后,感动到哭泣整整三日。”
“……”
“我虽不认为这必然的幸福是鲁满创造的,但那一番话至少点醒了我,我那时再过不久就要被送去格雷特当质子,只觉得人生黯淡,将生就死一般。这话让我至少懂得,人应当感到自己是幸福的。没过多久,我逃出格雷特的宫殿,结束自己作为质子的身份。“
“好扯。”
“会信反倒才怪,但我不善于扯谎。”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看着一个小孩擅自要求他人莫来干涉自己的悲伤,我实在觉着幼稚。”
“……”
“即使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了安格诺活下去,或是其他深深牵挂你的人。”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了。”
弥鹿叫唤起来,不远处一个胖墩墩的身影缓缓走来。阿尔贝跳下车,开始卸货。姒还呆坐着,反复咀嚼着阿尔贝的话。但她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好像是什么刻意阻止着,只要一去深挖那些话想传达的感情,焦虑就如同莫名出现的乱线头,绊倒姒的思考。所以直到交易完成,返回到家,姒都还没说出话来回复阿尔贝。
安格诺站在帐篷外,向着她们招手。雪还在下,姒的睫毛与发丝挂上点点霜白,弥鹿的鸣叫和吐出的白雾一同升上云霄。
这一年冬天,安格诺开始频繁的咳嗽。
……
……
我这儿到还是春天,冬天也很少下雪,一年四季都很是惬意。
阿尔贝的故事虽说离奇,但句句都是真实。而至于她所讲的道理,我在写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情感。那种幸福,竟是在这悲惨的遭遇中感受到的,我想,阿尔贝哪怕是亲眼看着自己推上山的巨石下落,都能由着山体的每一颗沙砾,每一次的月缺月圆感到幸福吧!相比之下,我这时常由于一些挫折便变得沉默寡言的性格,也难免不感无地自容。
我的预料是对的,书写这故事,我总能明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