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姒小时候的故事。姒十岁时，便习惯了早起放羊的清晨。她起得往往比芬多早那么一会儿，太阳也往往没完全升起。走到围栏前，打开栅栏门，解开绑在木桩上的绳子，姒带着羊出圈。

到了草地，姒就找了个小山包坐下。山包上有棵树，她靠着树干叼着草，心不在焉地看着羊。昨晚睡觉时她被草席底下的石头给硌到了，这让她没睡安稳，现在还是睡眼惺惺的。

时值夏日，太阳升得快，田野一下就遍布阳光，蛙鸣也渐渐小了。姒慢慢地有了精神，拿草逗起了羊。

逗着逗着，姒听到背后有人说话，语气大大咧咧的。

“喂，你占的这片草地是我的。”

她转过头，看了眼对方。棕色的长发略微有点卷，瞳孔是棕色，穿得也是棕色的束腰布衣。此人名叫安格诺·奥本莫须，是姒儿时的玩伴。这会儿她们才刚相遇。

安格诺俯身眯眼盯着姒，手里攥着牵绳。姒被她盯得呆住，嘴中的草都掉了下来。

“没听到嘛？这我的草地，快让开。”

“你的？”姒问。

安格诺点头。

“我一直都在这里放羊的。而且我又没见过你。“安格诺听后，表情变得不耐烦，她皱着眉甩了甩手，想让姒赶快走开。姒却一步不动，反而把草捡起来继续叼着，然后斜目看着安格诺。

“蓝色的眼睛？“安格诺疑惑道。

“啊？“

“没啥。比起这个你快点滚啊。“

“这里有树荫，我不想被太阳晒嘛。“

“早上又不热。“

“……“

“快点啊。“

“你好烦啊！“说完，姒躺了下来。安格诺仍站在她面前瞪着她，双方僵持着。

最终，姒站了起来。她甩甩缰绳，哼气转身离开。姒的来历使得她在这里不受待见。

安格诺望着姒的背影，感觉到恼怒。按理说她赶跑姒，内心一般会产生优越感和愉悦感，可安格诺不仅没有这般感觉，反而从姒那怯懦的背影当中感到气愤，安格诺甚至能由姒联想到家里那头垂死的老牛。她向来看不惯这种人，打心底厌恶，认为这种人只能作为人类最低端的存在。

她就这样看了许久，猛然想起自己知道姒这个人。在安格诺的记忆中，一当人们讨论起她来话语中就必然充斥着鄙夷，他们深信孩子遭遗弃绝对不只是由于父母有什么罪过，于他们而言，姒才是那个背负了更多罪孽的人。尽管安格诺从来没这么认为过，但今天这一遇，她多少觉得姒被那些流言蜚语给束缚住了，就似乎她真的有什么天生的过错。同样，安格诺也无法忍受这逆来顺受的态度，她觉得人某些事上不应该妥协也不应该退怯。她不忍心继续看那个背影，她冲上前抓住姒的肩膀，冲她嚷嚷到：“你就不再跟我争一下吗？跑啥。”

姒愣住了，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安格诺。她难以理解安格诺那一副气恼的表情，那低垂的睫毛，以及一个上一个下的外眼角和内眼角，这么一双犀利眼睛注视着她，让她不自觉低下了头，同时姒抬起手想要甩开肩上的那只手。安格诺见状，更加用力抓住。

“痛，快放开。”

“我不放。”，

“啊，你干嘛，放开！”姒伸出双手用力一推，安格诺被推开来，脚步也变得不稳，就要摔倒，但由于还抓着姒的肩膀，姒也就跟着倒下了。两个人叠在一块，安格诺被压得喘不过气，姒则是头被微微磕到了，捂着额头慢慢起身。

“你好重啊！”安格诺又一次大叫道。

“还不是因为你搞疼了我。”姒同样向安格诺大叫。

“你这不是会生气嘛。“

“啥？“

“没啥。”

“啧……啊嗯”姒压着安格诺不走开，质问她：“你到底，抓我干嘛？”

“噢，嘿，就是想让你生生气咯。“

“啥？“

安格诺轻轻推开姒，直起身子坐在草坪上。姒坐到她旁边，疑惑地看着安格诺，想要等她开口。

“你就不会生气吗？别人那样子对你啥的。“

“嗯？“

“就是说，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你却像个小虫子一样只能乖乖爬走，但那些人哪来的这种能力？他们平日里，不也是谁的仆从，不也是弯着腰走路？说到底，这种自认为赢了而摆出来的厉害的样子，也只是自己骗自己，装装样子，其实谁都没有打赢，他们和他们眼中的虫子也没区别。“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姒的脸上显出诧异，她听得云里雾里。

“唔，意思是，你大可不必理会别人的怎么看你，他们其实没什么，甚至就是虫子。而你可不这样，你还可以不断进化，就像虫子变蝴蝶那样，你明白吗？”安格诺转头问向姒。

听后，姒屏息回答：“啊，嗯，能明白。”姒这时竟变得无比感动，身体深处实实在在地涌出汩汩热流容纳了以往的优柔和惊恐，而这股热流也正靠安格诺的言语才得以外流。是说姒内心的某种信仰的危机终于得到解除了吧，她此刻真正地安宁下来。她的信仰，也就是对英雄这个目标的痴迷，在安格诺的安慰下有了许多信心的底色。

姒崇拜英雄，也向往成为英雄。儿时的她喜欢听芬多在睡前讲的英雄故事。这些英雄具有一些共同点，他们往往都是农民出身，都有一位贤惠的妻子，最后都功成名就。芬多讲起英雄的故事是孜孜不倦，姒也永远听不腻，她也不只一次说过成为英雄这种话。英雄在她那里，就象征着天命，一种天神下凡。

总而言之，姒以往的周遭曾使她的这个梦想畏畏缩缩，但安格诺点醒了她，让她更为坚决了。

我们不得不想象，姒理想中的要成为的英雄究竟是什么样：那是生来注定的英雄，但就是要等一个时机，然后自己就会自然而然地去成为那个英雄，这个英雄被大家所需要，是不得不成为的，像是什么使命，自己便自觉去成为英雄。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姒小声嘀咕着，她毕竟不大愿意承认这个粗鲁的家伙能说出道理来。

“哼哼，我跟你讲，所谓强者就应该是我刚刚说的那样，不断进化！”安格诺叼起草根，很是得意地抬起了头。姒看着她的侧脸，默默点头。

“你的名字是？”

“安格诺。安格诺·奥本莫须！”

“安格诺·奥本莫须……我叫姒，姒·张吉尔！”

“丝？啥玩意？张什么尔？”

姒开始一个一个字讲解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