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将军从大街上把你带了回来,就没有考虑过怕与不怕,众生平等,谁又能玷污了谁?你说实话便是。”琼嬅听到她的话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猜测。
那姑娘便安下心来,索幸是郡主救了她,也没什么好瞒得了。
“多谢郡主体谅,我原是那桂桥舍的艺伎,自十岁起便靠卖唱为生,供养家中祖父和三个弟妹,日子倒还过得下去。不想日前那六太子便衣到了舍中,见我正在唱曲儿便向老板问询需多少银两能为我赎身,老板并不知那六太子的身份只说我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伎,谁想那六太子恼羞成怒表明身份之后扔下五两银子便扯走了我,那金人押着我去大都的路上我瞧准了时机偷跑了回来,不想我这双脚难敌马的四蹄,刚偷溜进淮州城便被他们给追上了,接着就碰到了郡主和大将军。”赤脚女子一五一十的说道。
琼嬅点点头,她之前是看到这女子虽披头散发的脚上却做了染甲,而且肌肤细腻,白皙红润,绝不是普通的农户人家。
“你叫什么名字?家人现在何处?”
“奴姓宋,名雪娘,家中父母早亡,祖父和三个弟妹住在薛楼东街,因我已几日未回,尚不知家中现下如何。”雪娘有些挂心的说道。
“原来还是本家,”琼嬅微微一笑,“罢了,现在六太子他们也走了,你赶快回家去吧。”
那雪娘却是一动不动满脸愁容:“奴担心那六太子会再回来,奴除了卖唱别无所长,若不去舍里讨生活怕是养不活弟妹,若是去了,保不准那金人何时会卷土重来,想来下一回,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能遇到郡主和将军了。”
这雪娘倒是心思长远,本不想多说的琼嬅又来了兴趣:“那六太子可是大金的皇子,他看中你你为何这般不愿甚至要半路逃跑?”
雪娘这才抬头看向琼嬅,在她的认知里皇亲国戚都是高高在上的,岂会和她们这种低贱身份的人轻声细语的说话,见琼嬅对她并无半点偏见,心中也踏实多了,人也放松了不少。
“郡主远在京城对这边疆外朝之事自然知之甚少,那金人残暴异常,蛮横无理,近些年来有大将军坐镇淮州方才安生了不少,而早些年间那大金高门显贵的男子们经常到淮州肆意抢掠大梁女子,这些女子被带去大都之后皆沦为了金人的玩物,没有一个能活得过一年的,即使那六太子身为大金皇子,奴也听说过他淫乱奢靡喜怒无常,奴贱命一条倒也无妨,只是我那祖父年事已高,弟妹三人最大的才不过十四,没了我,他们可怎么活啊!”
琼嬅心中略有震动,若那金人当真这般不把女子当成人看,即使她是大梁郡主怕也难有善终,不过左右也没听说过三公主和乐安郡主有恙,说不准这民间传言也有些许的夸大。
见琼嬅皱眉不说话,雪娘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郡主是奉旨去大金和亲的,自己说金人残暴蛮横岂不是戳她的心窝子吗?刚想解释就听琼嬅开口问她:“那你现下有何打算?”
“奴打算带着弟妹离开淮州,却又不知该去何处。”雪娘说道,抬头看了琼嬅一眼。
琼嬅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笑了一下:“我是大梁郡主不假,但此次前去大金前程未卜,我自问没那个本事负责你和你家人的一生,我自己能不能在大金活满一年都不好说,更何况是带着你们呢?”
雪娘也并没有抱有多大希望,像她这样的身份怎配跟在郡主身边,当下只点了点头,又把头垂了下去。
琼嬅想了一下,心中有了个主意,便又说道:“我在江州童罗山有个结拜姐妹,她的寨子倒是个容身的好去处,只是,我这姐姐占山为王,入寨做了匪,不知你可愿意去?”
雪娘抬起头双眼有了光芒,她这样的身份怎还会嫌弃他人,能保一家老小平安便是了!
“奴愿去!”
琼嬅又笑了起来:“好,既是如此,我便休书一封,你带去给那童罗山的秦寨主,她自会给你一碗饭吃,只是山中不比淮州什么都齐全,你可要提前做个准备。”
“奴如今的处境如何还会挑三拣四,有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赐了!郡主救命之恩,雪娘没齿难忘!若郡主有用得着奴的地方,奴必定粉身碎骨,难报郡主大恩!”雪娘说着“砰砰”的朝琼嬅磕了几个响头,一旁的碧落忙扶住她。
“我既救了你,自不会让你粉身碎骨。”琼嬅站起身来,“起来,我让将军派几个人送你回家收拾行装,再护送你们去江州,事不宜迟,马上就走。”
雪娘又是千恩万谢了一番,琼嬅吩咐阿顺去把她的意思告诉关翊,让他派几个人送雪娘回家,自己则留在房里提笔写信给秦霜语,依她的观察,那风语崖什么都好,就是秦霜语缺个贴心的人在身边,近身伺候也好出谋划策也好,总不是那俩小丫头能做的,而宋雪娘自幼沦落风尘,见识不差,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或许能帮上秦霜语的忙,有她的家人在寨中,想来也不怕她有二心。
等雪娘带了祖父和弟妹赶回将军府,琼嬅将那信和五十两银子交给她,关翊又安排了马车,由四个侍卫护送一家五口上了路,这边雪娘前脚刚走,后脚元朗便来了,他与关翊是故交,来往密切,所以那门房也并未通报,元朗就那样大摇大摆的进了将军府,正好看见送完雪娘正往后院走的关翊和琼嬅。
“你这是往哪野去了?”
琼嬅回来之后换了身衣裳,以至于看到她的背影的元朗并未认出来,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关翊和琼嬅齐齐转过身来。
元朗这才认出关翊旁边的女子正是之前见过的大梁郡主,作为大金的皇子他自认为见过的美人无数,却仍被琼嬅的美貌折服,她不光是容貌上乘,更重要的是气质绝佳,站在那不言不语已是像幅画一样。
“回来之后尚未出府,王爷这是打哪来?”关翊笑着迎了上来,旁边的琼嬅行了个万福礼并未说话。
“本来此番到淮州来是想看看有没有良驹,谁承想碰见了老六,方才把他安置在驿站之中,我这才得了空过来看你。”元朗也笑意吟吟的,随即又看向琼嬅,“今日之事让郡主受惊了,本王替老六给郡主赔个不是。”
“王爷客气。”琼嬅这才走了上来,仔细的看了元朗一眼,这元朗是拓跋氏和蒲察氏的嫡出后人,身上流的是纯正的大金贵族血液,他身长五尺六寸,目若朗星,健硕如狮,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格外显眼,关翊在他身边都略显得有些矮小。
“郡主一路辛苦,这淮州城比不得你们汴京什么都齐全,好在马上郡主便要来我们大都了,想来大都繁华昌盛,自不会让郡主失望。”作为骑在马背上打天下的当朝皇子,这元朗可以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他还很喜欢汉人的诗词歌赋,府中常住着大梁过去的教书先生,对大梁的文化和美食都很感兴趣。
琼嬅但笑不语,原来那大金要举办一次大选,从金王到皇子大臣都可以在此次大选中挑选女子,而这些女子除了大金本国的适龄女子之外,更有像琼嬅这样远道而来的政治牺牲品,还有一些小族小部为了依附稳固自身的地位也会送来合适的女子,虽说名义上要参加大选,实际琼嬅已被定给了二太子,大概也就是走个过场之后便直接去二太子府了。
关翊却看出了元朗的欲言又止,他俩虽然交好,但毕竟各自的立场不同,说话做事有些保留也属寻常,只是元朗看着琼嬅的眼神似乎夹杂着一些怜悯,这让关翊有些不解。
“是有何不妥吗?”
元朗回过神来:“哦,没事。你们是明日启程?可同我的人马一同入大都,这样可免了来往盘查也方便些。”
关翊看了琼嬅一眼,这到了大都之后他便要回到淮州来,虽说只有一江之隔到底也是属于两国之境了,之后再想见面怕是机会不多了,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些许的不舍,却又不敢直视琼嬅,看了一眼便又垂下了眼。
“王爷,郡主是在王府里千娇万宠的金枝玉叶,这到了大都之后我不能时时护在左右,若是王爷方便,还请多多照看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