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闲楼门口旁有一细竹,青翠修长,微微低垂,翠绿的竹叶恰好搭在等候在此的李独霜肩膀上。远远望去,一名气质沉凝,相貌隽永的中年儒士背着手与挺拔秀立的翠竹相得益彰,其背后侧面正是五闲楼刷得炫白的围墙,在傍晚余晖的映射下,这一景象恰如一幅大师刚刚绘就的“君子候友图”,引得过往人群忍不住拿眼偷瞧,心里赞叹不已。
“好一位宁折不弯的竹君子,不知何人有幸,有劳足下等候呐?”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旁边传来,虽是带着一丝玩笑的夸奖,但言语中不自觉地带有一丝质询之意,这是久居上位之人才有的特质。
李独霜闻声望去,却见一名头戴前黑绉纱制成的垂脚璞头,身穿褐色圆领襕衫,腰间以两端有穗头的丝绦带系着一块玉绦环,整个人颇显神清气朗的中年男子衣诀翻飞,潇洒行来。
“君子之交亦是君子,阁下披褐而怀玉,玉君子当前,竹君子不如也!”李独霜远远拱手一礼,借着其人装扮笑着打趣道。
来人正是黄侍郎,边走边回礼,对于李独霜巧妙地点出了其人用心的装扮,脸上颇为受用。
李独霜上前一步,熟络地把住他的臂膀,左手往楼上一引,口中径直说道:“肚中空空,头昏眼花,君子不为也,速速上楼以珍馐美酒祭入我等的五脏庙。”
黄侍郎哈哈一笑,在李独霜的推搡下踏上了楼梯,途中直言李独霜是个饿鬼,气氛之融洽,犹如老友相聚。
五闲楼掌柜甚有眼力,看出了眼前之人非富即贵,待两人步入预定的雅间后,立即招呼小厮提着一壶陈年好酒送去,聊表心意。
酒菜很快上齐,两人各自分享了一些朝中的趣事,也没有客套,彼此推杯换盏,没多久就酒酣耳热起来。
“我说霜弟啊,我对于你之前在北境运筹帷幄,甚至上阵杀敌的事迹已略有所闻。不瞒你说,为兄着实钦佩!”
黄侍郎大着舌头,右手揽住李独霜的肩膀,左手并指作剑凌空挥舞一番,好似斩杀掉无数敌人。连续数杯酒下肚,李独霜亦有些醉意,拍打着桌子应和着黄侍郎的冲霄剑气,眼中亦有些怀念当初的军旅生涯。
“要我说,我辈读书人,不仅要熟读四书五经,方知礼义廉耻,更要熟读六韬三略,贯通战阵之道。然后始能手提三尺剑,尽斩天下敌!”
酒劲上涌,使得黄侍郎愈发放浪形骸,顿时长身而立,右脚跨出踏在锦凳上,左手一拍桌子,震荡出杯中酒水,随即戟指北方,怒目圆睁,低吼道:
“当为官家,克复旧土!”
李独霜不意眼前文士居然有如此雄心壮志,当即凑趣地啪啪啪鼓起掌来。不过看其不断瞅向门框处的细微眼神,以及闷声低吼的下意识反应,恐怕也在担心祸从口出,惹来皇城司无处不在的关注。
虽然胆小若鼠,但在当前的文官队伍中也算不错了。
李独霜看上去受此激励,昂扬不已,内心实则波澜不惊。他才不信身在六部之首的吏部二把手,手中握有无数官员的迁转之路,晋身之梯,会如此轻易交浅言深。
只能说,必有后话。
果然,黄侍郎似乎挥洒尽了胸中豪气,慢慢平静了下来,醉醺醺地端起酒杯,有些愤慨地说道:“霜弟啊,为兄有一事不明,你如此文武双全,为何突然就调任大理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