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时已至辰时。
萧阿速趴在檐床之上,上面铺着白狐裘皮,倒也算舒服,萧阿速身躯浸入其中,沉如死猪。
咚~咚~咚~
钟鸣之声响起,圣德寺在皇城之近,每日早晨便要鸣钟。
这古老寺院,旭日初升映照着山上树林。
山光明媚使飞鸟更加欢悦,潭水清澈也令人爽神净心。
此时此刻万物都沉默静寂,只留下了敲钟击磬的声音。
萧阿速半睁眼睛,突然噌的一声,弹了起来,脚步虚浮,当下便站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萧阿速晃了晃脑袋,便被一直守候在一旁的内侍搀扶而起。
萧阿速捂着鼻子,看着左右,说道:
“两位梅里,可知我为何浑身剧痛?”
其中一个福身说道:
“萧爷,哦,不,属珊遥克大人,你昨日酒醉摔了一跤。”
“原来如此。”
女侍端来一铜盆,两侧有虎耳,外侧刻有产地和制作工坊的契丹大字,内壁则是光滑无比,十分精巧。
“请洗脸漱口。”特制海盐,柳枝都准备好。
萧阿速慢半拍似的,接过巾帕,囫囵的抹了几把,用海盐漱了漱口,后吐到了盆里。
这算是洗漱。
萧阿速踏步准备走出房间。
“哎,遥克大人,你要去那里啊。”侍女拦住萧阿速说道。
萧阿速听到有人询问即刻止步,萧阿速为人亲和,虽是贵族却没有恶习,所以一个内侍拦他,他也没有立刻生气。
“哦,我去找皇上。”萧阿速说道。
“不用了,早些时候,陛下来过了,赐给遥克银符,金锏,说不用你去参拜,直接去后军即可。”女侍老老实实的说道。
萧阿速想了想,想耶律洪基这样做有何深意,不等他想到些什么,两舍利(御帐郎君)带着一个提着马鞭的挞马(瘪拥从官)打扮的邋遢男子。
这瘪从身高七尺(一尺约二十四厘米),在常人中算是一般,在这大内之中,却是众人俯视于他,萧阿速高约七尺八(约一米八),这瘪从一脸黑髯,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两位御帐郎君见到萧阿速拜道:
“属下见过军使。”这般叫法也是稀奇,意为军中使者不常在意思。
“属珊详稳石一亸,参见军使。”石一亸施礼说道。
原来这挞马是一详稳(监军),却是一瘪从打扮,粗布麻衣油里邋遢。
萧阿速一一还礼。
皇城外,城北,禁军右营。
萧阿速随着来到了后军营帐。
一座石砖营寨映入眼帘,四处可见营垒,最外一层竟然还有堑护城河,还有不少壕沟,用来以备强马硬冲......
一位郎君见萧阿速震惊,说道:
“军使,这便是后军大营,是有些恢弘,不过比起左军来说,咱这算得了什么。”
“哦?左军,多听大辽有皮室左右军,没想到比之禁军还盛?”萧阿速有些惊讶,古往今来,皇帝禁军永远是最精锐的军队,没想到在大辽,还有比禁军还强的军队。
萧阿速早就听说皮室军(宿卫军)强盛,没想到在禁军人眼中,比他们还要强。
“不不,萧军使,你误会了,他说的左军乃是宫分军,并非算斡鲁朵,因设帐左右所呼左军,萧军使见笑了。”另一个郎君说道。
萧阿速哈哈大笑,自不在乎,也不甚关心。
萧阿速只是打量着这座城。
外城足有十六座箭塔,也可以算作瞭望台,所呈四方,为砖石结构,十分结实,最高一座足有十仗高,四处还有巡营小底(小官、不入流),各骑着马,全副武装,这是城内者。
城外者为巡探,所巡范围遍及上京外围,足有数百里,所以每个巡探郎君皆带一只海东青为讯鸟,海东青不宜被鹰隼鸟兽所袭击,所以在空中几乎无天敌,用来传递讯息,侦察敌情颇为合适。
不过海东青都属个人,生老病死皇帝是不管的,其实除了宿卫军,大辽所有的军队朝廷都是不管的,朝廷除了管调动,粮草(战时),兵器、甲胄都是不管的,所以地方军是参差不齐的。
也怪不得辽朝战力起伏很大。
萧阿速在营中见的最多的便是马厩,据萧阿速目测,后军大营之中,马匹足有十万余,不过这也属正常,出征在外契丹武士一般是一人两骑或三骑,比之一般将士,优渥盛隆。
但萧阿速最惊讶的不是这,而是每个马厩旁竟然有一座马匠坊,马匠坊并不养马,而是修理马儿,马蹄修指甲,安马涩(马蹄铁),修理马鞍,护甲等等,不仅后军的马匹,宫分军的马匹也来修理。
军营之中的铁匠铺火星四溅,忙得不亦乐乎,还有炊房,粥房,碾房。
牢房关押着一些犯过错的士卒,不过多是一些宫分人(奴隶,原意,属于宫分军的人,后多指官奴),这些宫分人并不是伺候这群官兵,而是要做一些杂活,刷马,除草,辅工匠做活等等。
不过最重要的便是下地种田,大片的皇田,都需要他们耕种,皇帝名下是没有半分田土的,这些土地都在后族名下,也就是每一任皇后,或是不放权的皇太后,到了耶律洪基时期,后族已经没有半分权利,包括农田。
这些土地都划归到了官田之下,也就是供给官员食用的田地,供给禁军自己日常食用的土地,交够税粮,剩余便是自己的。
整个大营之中,除了宫分人不是军卒,也就只有炮手(厨子)不是军卒,是不用出阵打仗的,辽朝每年都要从宋朝抓不少炮手,不过多为招募买购,这些厨子如同货物一般被买来买去,抢来抢去,但在军营之中的地位和待遇皆是不错的。
毕竟谁会得罪一个厨子呢。
后军之旗乃是一凤鸟为背景,中有一国号——辽,不过并不是双面都有辽字,另一面只有凤鸟所以是非常醒目的。
宫分军乃是日月旗,太阳占中,月居于下。
整个后军,六成以上的都是工匠,只有不到两万人是军卒,虽是这里五万人,人人上马可战,但那都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可以这样说,后军称为后军其实非常准确,乃是后勤军,整个禁军的后勤军。
萧阿速走过校场,这里的土地竟然不长草,只是偶尔有几株罢了,不知何法所致。
“敢问,我要做什么,这官居几品,初到军营,茫然无措也。”萧阿速对着石一亸这个详稳说道。
从一开始石一亸便面沉似水不发一言,直至走过校场,巡查完毕也不说,这样萧阿速十分尴尬。
石一亸施礼做恍然大悟状说道:
“下官一时走神,忘记教头所至,原谅则个。”
一旁的郎君急忙出来打圆场说道:
“哦,萧军使,按例三军教头教习武艺,当于二品将军,与北南院大王同级,军使的穹庐便在东边。”
三军教头,一般皆虚职,虽是二品,也是从二品,比之北南院大王差之甚远,手中无兵权,只有教习之权,一般都是宗室之中投闲置散之人的安放之所,所以石一亸才会不服萧阿速。
“这是花名册,军使阅之,其上共列两千余人,其余小底白丁无列。”一郎君说道。
萧阿速接过花名册,粗略看了一番,便递还给他。
几人慢慢悠悠的朝着萧阿速的大帐走去,说是大帐,其实乃是庭院,萧阿速边走边说道:“众将士何时操练。”
“不敢让萧大教头操劳,后军卯时破晓出晨,辰时早食造饭,午时日中休憩,未时日昳出巡,烦躁异常。”石一亸抢着说道。
此话一出,众将惊诧,急忙安抚萧阿速。
“军使勿恼,石监军今日酒醉胡言。”
“石虎斯,你他奶奶的快向军使说歉!”
......
石一亸脖子一梗,反倒来了脾气,正眼都不看萧阿速一下。
萧阿速本来豪放,看到也有如此豪放之人,自然惺惺相惜,不仅不会生气,反而高看。
萧阿速哈哈大笑,扫向众人,众人也是不解。
“我,萧阿速未满二十,却依母族而得势,不止石详稳吧,在场各位恐怕都是这般想的吧。”
左右郎君,下各司徒文武吏,皆是低头不语,颇显尴尬。
“陛下原擢我为属珊军统军使,可阿速深知吾人微言轻,初入军伍,难当大任,退而求其次只得教头也。”萧阿速说道。
此话一出四下惊诧,后军是没有统军使(都统,大将军),全归禁军调度,虽直属皇帝,却是听调于北院,若是有统军使,那便可以直属皇帝,不必经过北院枢密使。
“阿速当这后军教头,既然诸君不服,阿速自当领教领教。”萧阿速话必,一甩披风,威风十足。
左右郎君见此,当即说道:
“军使不必如此,我等必然服气。”
萧阿速大手一摆,说道:
“不,我深负皇恩,誓要做一番大业,然诸君头上突然冒出我这么个顶头上司,必然不满,当我是个吃喝玩乐的贵族子弟,然我契丹儿郎,怎可只可吃喝,马上驰骋,英武而论,诸位看可好?!”
诸人皆是不语,若是和上司比斗,那可是大罪,但萧阿速这般豪气,却是让诸人有些感触。
萧阿速见众人不语,话锋一转说道:
“怎滴,后军都是怂包软蛋、尿卵子?!比之那打桩,耕地之宫分人无二啊!”萧阿速一指远测的奴儿。
众将哗然。
“萧军使,你是上司我等才这般敬重你,你怎么可以如此辱我等。”
“是啊,萧爷,你是皇后胞弟,我等自然不如,可不要这般自傲!”
“姓萧的,他奶奶的,你算什么东西,敢和小爷比划比划!”
......
人声嘈杂,乱哄哄的,一片谩骂萧阿速的声音,不少将校都叫嚣要和萧阿速比试一番,这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我大辽自是信奉勇武之人,要是尔等是看在阿速后族之份上敬重于我,恕阿速不受,在场都是虎斯(力士)勇士,阿速也习得一些武艺,所以陛下才命我来当这个教头。”
石一亸一眯打量着萧阿速,果然是内功好手,适才没有在意,现在一看却实是个练家子,但......
“萧军使,我早就看出你是三流好手,咱自幼习武定不比你弱,敢较量较量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其人内功深不可测,不过也是对于萧阿速来说的。
此刻众人皆在校场一侧,地势算为空旷,萧阿速踏步往前走去,众人皆是四下寻找,萧阿速走到众人中央,距有百步。
“出来吧,萧阿速请教!”萧阿速抱拳说道。
萧阿速虽是三流下品境界,但太一决的内力可不一般,众所周知内力终是越凝练、精纯,越好,这样的功法不畏没有,但修习会很慢,先要修得内功,然后凝练,原修得十成化得两成算是好的了,像是少林功法,没有二十年以上成不得形。
这太一决,内功极为凝练,精纯,而且浑厚刚猛,所达到的效果便是强韧充沛,延绵不绝有韧劲,运起真气时刚猛如烈火,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皆要受其炙烤,丹田经腑如针扎一般,所以这是一门奇功,却也伤己。
忽地,从人群之中走出一人,此人批发,却也不乱,带有发箍,走到萧阿速对面,抱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