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胳膊几近脱力,兄长拳头皮开肉绽,皮外伤更数不胜数。可谁也顾不上检查伤势,相互搀扶,心急如焚的三兄妹跌跌撞撞赶回小院。
寒风切切,血泊中的父母身体渐渐凉下来,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急于生火,兄弟俩合力搬开废墟上东倒西歪的圆木。翻出被压住的柴火,挑选干燥些的运往小院。
脱下皮袄小心垫入父母身下,飞快清理父母周边污雪,傅天雷一刻不停。
不停不歇,去不得把柴火沿父母周围一排排摆好。傅夜荷跟在后面依次点燃,三兄妹埋头忙碌。
雾霭退隐,朔风匿迹,熊熊燃烧的火焰能消融寒意,但屏退不去生死别离。
“阿翁—阿母——阿母啊————”一下子哭出声,跪在雪地里,傅夜荷泪飞如雨。
看着怀里合抱着的父母,兄弟俩手臂发颤,人禁不住浑身战抖。一个强忍住,一个死憋着,火光中,隐隐泪花闪现。
或许伤势偏轻,或许不忍就此别离,也或许还有太多的秘密要告知儿女。与天斗,与地争,妇人始终吊着一口气不舍离去。
耳畔传来小女哭喊,身体感受到火光暖意,两个儿子的啜泣也分外清晰。“呃——”吐出一口长气,妇人终于幽幽醒转。
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暗淡夜空,“咳咳……别哭……咳咳咳……”
惊喜万分,跪步上前,泪眼婆娑的傅夜荷又哭又笑,“荷儿怕……呜呜……好怕阿母再也不理荷儿,阿母————”
虽看不见心爱的小女,但能听到熟悉声音。表情痛楚,妇人强颜欢笑,“别……别怕……咳咳咳咳……阿母的小阿娇……还没嫁人……阿母哪里舍得走……”
同时看向醒来的母亲,向来默契的兄弟俩异口同声,“阿母别说话——”
勉强堆砌的笑容中,妇人一脸欣慰,”雷儿……去儿……咳咳……阿母没白疼……你们兄弟……”
剧痛锥心,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别……别打断……咳咳咳……阿母的话……”
说话越来越费劲,看着泪眼朦胧的兄弟俩,妇人眷念满脸。
费力侧脸低头,勉强看清雪地上泪人般的小女,黯淡的眼神变得明亮。闭眼歇一歇,努力平顺气息,“都好好听阿母说……”
或许回光返照,或许已看淡生死,疼爱的目光投向小儿,妇人语气平稳:
“去儿,阿母其实并非你的亲母。你亲母被人追杀,生你时因血崩不止不幸离世,你也险些夭折……”
喘息少许,吩咐小女,“荷儿,过来帮阿母取出怀里锦帕还有戴着的玉佩,先解……解开锦帕……”
幺女噙泪奔忙,大儿低头啜泣,小儿无语泪流。泪光流连,妇人万般不舍,“锦帕是你亲母临终前所留,里面包着三样器物,阿母都托人打听过……”
望着小女手里摊开的锦帕,一一交底,“匕首和木刻像为中原之物,但狼形玉佩多半和胡人相关。”
缓缓摇头,目光转向大儿手中的凤佩,“阿母服侍长公主多年,长公主赏赐阿母凤佩,现在交给荷儿。阿母走后,你们三兄妹尽快赶往京师,去找当今长公主。呈上信物还有凤佩,长公主兴许会收留你们……”
一口气说太多的话,妇人明显气力不支。喘息许久,才颤颤巍巍伸手,费力拉过小女,“去儿,阿母请人为你相过面。相面人说你额燕颈虎,臂鹰翔远,有万里封侯之像,且贵不可言。阿母现在就把荷儿托付给你,你要一世对荷儿好。”
身体越来越冷,不住发颤,妇人如释重负,“你阿翁曾做过破虏校尉,一直随李广将军征战,后因过贬为庶人……”
气息越来越弱,蚊蚋般的声音几不可闻,“一切都怪阿母,不该不相信你阿翁……要早带凤佩和手书去京师,或许能见到大将军……”
人已气若游丝,冥冥中却依然还记得人间最后一件未了事,“钱……钱匣子就放……在——”
话音断,眼闭合,手黯然滑落,一缕幽魂直赴天府。
耳畔哭喊已模糊,傻傻盯着锦帕,默念上面褪色的潦草血字,去不得如癫如痴,“吾儿去不得见字如见母去找大将军素云绝笔”
一家人其乐融融十多年,而今几个时辰不到,却已阴阳两隔。父母非父母,兄妹不兄妹,袭杀莫名,身世成谜。该问天,还是去询地?
小院中,“呀—呜——啊————”悲声大发,如泣似诉,令人怆然涕下!
山崖下,“哦—呀——啊————”惨叫连连,鬼哭狼嚎,让人头皮发麻!
一个悲怆,一个凄厉。交相回荡在山林上空,惊飞鸟雀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