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打记事起过的就不是个人过的日子,她没有被什么好人家捡到。
救了她一命的是个人贩子,因为见精卫的小眉眼长得不错,总觉得卖婴儿他就亏了,打算养着她,到了五六岁,眉目清晰了再卖个好价钱。
在精卫的记忆里,那一段日子是混乱而黑暗的,她仿佛永远在挨打,即使毫无过错,那个人贩子不高兴了也可以扬手就给她两个大嘴巴子,她的牙被打掉了满口是血,但人贩子说没关系,还会再长出来的。
她没有鞋,即使在寒冬腊月里,她也赤足走在冰天雪地里,她要烧水做饭,种菜缝衣。
她六岁那年把她卖掉的时候,那人还对着买主夸她:“看,多好看,这小脸盘子,这长相,这身段,这都看得出来了,出成啥样错不了,而且聪明能干。
知道干许多活了,是个又喜庆又利索又好看又聪明的姑娘。
这样的买回去,调教几年,干啥那利钱不是都翻倍儿的回来?”
一想到自己被转卖之后,将会面对的际遇,小精卫大着胆子以极其迅捷的身手爬进了一辆马车里躲着。
她没想到那个马车里有人。
她刚刚看清马车上的那张脸,那是一个好看得不得了的男孩,大概比她大几岁,自己就被人蛮横的拽了下马车扔在地上。
有人过来揪着她的头发给她跪压在又冷又硬的地上,然后他们似乎在等马车里的那个人,等候着他的发落和示下。
她从小挨打惯了,这次她爬上这么豪华的一个马车,既想躲开那个买主也想为自己拼一个好去处。
找一个至少不挨饿受冻,挨打受骂的地方。
马车里那个男孩说:“买了她吧。”
有个管家模样的仆人有点犹豫,康妃娘娘可是说过,选的人都要她过目后再定,于是问道:“主子要不要再看看。”
“不用了,我看她胆子挺大,就她吧。”
在她终于明白自己被什么人买走了之后,曾经在内心有过期盼和雀跃,哪怕当个丫鬟,那日子应该也是甜的了吧。
她错了,日子永远是苦的。
甚至没想过会这么苦,她要习武还要练舞,每一寸骨头似乎都要痛得裂开。
无论是教她习武的师父,还是教她练舞的师父,都是冰冷的,只要她做得不好,就要无尽的重来,无尽的受罚。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她汗水淋漓地晕过去。
醒来时依然独自倒在地上,她是死是活无人在意也不重要。
她哭过无数次,在梦里,在夜深人静无人处。每次受罚都是抽筋断骨般的痛,她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有这些手段的。
精卫想过逃走,但另一个小女孩逃走不成,被抓回来活活打死了。
直到她再一次遇上那个男孩,现在他是个小小少年了,他摸摸她的头,递给她一块点心,目光里有些许心疼和忧伤:“很疼吧?”
这是她第一次得到一份关心。不待她的回答,一个华贵美丽的妇人和那少年就转身离开了。
她被告知那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子,他们要拿命保护的人。
每个人身后都落下一幅少主的画像,悬挂在那儿。
前面放出狼狗,精卫吓得腿抖,仍然和立起来与她差不多高的狼狗搏斗,不让它碰到画像。
害怕跑开的,让狼狗碰到画像或撕坏画像的那些人,她以后再也没见到过。
再后来她杀过很多人。
她长大了,她的少主也长大了,护他,拿命护他已刻在了她的骨血里。
现在她说:“没有男女之情,也可以让丁靖为我考虑,为我心疼,为我舍命。”
“他对你可没有这样的姐弟情深,你毕竟不是她。”
是的,他的姐姐,是那个全无功夫,又幸福得让人眼红的姑娘,也是自己的妹妹。
全家人会在她生辰那天为她煮鸡蛋长寿面,为她扯布做新衣裳,为她宰了家里的鸡,在晚上加菜热米酒。
而自己长这么大,通过偷窥她的喜乐,才知道了自己的生辰是哪一天。
但有什么关系,不是长得一样么。
而且丁靖对自己愧疚,虽然与他无关,但他却好像十分内疚,这些已经足够了。
……
丁靖见到精卫后,回家问过父母,父母沉默良久,告诉他,当年的确是生下一对双生子。
后来,他听到母亲哭了,父亲劝:“咱家当年,那只能留一个啊。”
母亲哭泣:“你背着我就把孩子这么扔了。两年后生下靖儿,你怎么就能留?”
父亲道:“那是双生子啊,而且靖儿怎么一样?他是男娃,别说一个闺女,就是两个闺女……就是拼了我这条命干活,再怎么也得,也得保住靖儿不是?
现在咱家不就是靠儿子撑起的?谁现在还敢欺负我们?不也是儿子拿钱回家……”
后面的丁靖没听了,是因为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