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静如流水,缓缓滑过,炎热的天气在悄无声息地走过的时间中,慢慢到了尽头。
“夏天快要过去了呀。”蒋碧云收衣服的时候突然感慨道,薛芳华正在电脑跟前码字,听到话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她。蒋碧云抬手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水,解释道:“我看天气预报,接下来会有降温,台风也过去了,很快就是秋天了。”
“你国庆节回家吗?”
“不回,我的房间都被收拾了,回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蒋碧云随口说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怨怼,“现在工作室就是我的家,你和外婆对我可比我家里人好多了。”
薛芳华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蒋碧云比她年纪还小些,但经历让她过早成熟了,她回过头,又是满脸笑容。“对了,你和文琼之间怎么样了?”
“什么?”
“别装傻,你们两经常出去约会吧?进展到哪一步了?”
“别瞎说,我们没有约会,就是他带我出去散散心而已。”薛芳华笑道,蒋碧云撇了撇嘴,“我可没见过他单独带别人去散心,你就嘴硬吧。”
薛芳华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她的确和赵文琼走得越来越近,但两人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薛芳华并没有过正儿八经的感情经历,因此非常谨慎,赵文琼也很尊重她的感受,她便决定顺其自然了。她越过窗口,看着外面随风而动的草木,风似乎比夏天温柔了不少,大约是明白自己能和翠绿的生命相处的时间将越来越少,最后只能送走枯黄的尸体,所以它们便与树木恋恋不舍地缠绵。
赵文琼给她的那株小苗已经长高了,可以明显看出是一棵小树。薛芳华心里便踏实了不少,草本植物几个月可能就凋谢了,但一棵树可以活很多年,需要漫长的时间把根深深扎入泥土里汲取养分,她愿意耐心等待它盛开的一天。
随着天气渐凉,为了防止小树冻坏,薛芳华提前用塑料布将它围了起来。就在院子里的花木开始枯萎时,薛芳华的表嫂生下了一个儿子。薛芳华的表哥一家都在YZ市区做生意,平时和她没有往来,但陶念娣生怕她和薛川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薛芳华架不住她的请求,只得同意去出席满月宴。
餐厅位于风光旖旎的瘦西湖畔,古色古香的装饰,没有过多的华丽与浮夸,虽然这次只是家宴,但依然上了全套宴席,仅冷盘就有八道菜,酒醉螃蟹、南乳炝虾、高邮咸蛋、黄豆煮鱼、盐水老鹅、蒲包斩肉、扬花萝卜、界首茶干,热菜是著名的“三头宴”,
所谓“三头”,就是“扒焼整猪头”、“拆烩鲢鱼头”、“蟹粉狮子头”的总称,都是淮扬菜中的招牌,尤其是时值初秋,店家推出用八块沸水烫过的荷叶铺垫在盛放狮子头的盘底,叶脉全部撕去,再放上两朵含苞欲放的荷花来点缀,开席之前,满桌子已经洋溢着“曲院莲叶碧清新,蒸内犹留荷花香”的诗情画意,嫩如豆腐,爽口软糯。
薛川一早就到了酒店,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薛菡竟然到了。薛菡脸上基本上没有刻下岁月的痕迹,仍然一身灰色的西服套装,皮肤白皙,妆容精致,母女两对视一眼,薛菡的嘴唇动了动,薛芳华便迅速移开了目光。
陶念娣迅速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薛芳华知道她的意思,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酒店里做了一碗长寿面,不过孩子年纪小,吃不了,只能当个意头。薛表哥容光焕发,整个人塞进紧绷的西装里,啤酒肚都快把西服撑破了,表嫂看上去十分憔悴,一脸厚重的粉底也遮不住脸上的疲惫和黑眼圈,不过笑容倒是发自内心的喜悦。酒店的员工过来放生日歌,随后将他和一大堆气球一起拍了张滑稽的合照。但婴儿丝毫不看镜头,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的鱼缸,里面养了十几条锦鲤,在鱼缸里欢快地游来游去。
“各位亲朋好友,今日是我儿的满月宴,欢迎各位赏脸光顾!”薛桓宇最先站起来,举
杯与众人庆贺道。薛芳华的舅公是退休语文老师,闻言立刻起身道:“祝阿平喜得麟儿!这孩子天庭饱满,将来一定是人中龙凤!”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你拽什么文,也不嫌丢人!”舅婆立刻拉了他一把,他笑呵呵地摸了摸锃亮的光头坐下,薛桓宇又起身端着酒走到薛川面前,举杯示意道:“外公看上去又年轻了不少,不愧是征战沙场的老英雄,精气神比我们这些年轻人都好。”
“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哪里比得上你们!”薛川笑道,薛桓宇正色道:“这可不一定,古人不是常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吗?我们做生意的天天应酬,哪里比得上外公的身子骨硬朗呢?要是现在打起仗来,我们只有抱头鼠窜的份,我看外公还能上战场杀鬼子呢。”
他句句都挑薛川爱听的讲,薛川被吹捧得红光满面,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小子从小就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几年嘴皮子越发厉害了!”
薛川最喜欢大儿子,也对大儿子的独子薛桓宇照顾有加,薛桓宇这些年在外做生意挣了不少,家庭和睦,如今又儿女双全,逢年过节也不忘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拜年,堪称孙辈的典范,薛川看着薛桓宇一家,便多了几分笑意,这笑意又在面对薛芳华时变成了不满。他暗自想着,同是孙辈,怎么就差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