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扬州绒花一样,南京绒花制作始于唐朝,南京素称云锦之乡,当时的南京官府专门设有七作二房,将绒花作为贡品进献朝廷。南京的三山街至长乐路一带,曾是热闹非凡的“花市大街”,这里是绒花的海洋,经营绒花的店铺盛极一时。建国以后,政府在南京设有艺美绒花合作社,虽然曾一度因某些风波停产,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生产,薛芳华小时候,绒花厂的员工还常常和南京来的艺人交流。不过和扬州一样,随着大批价廉物美的工业快消品涌入市场,南京绒花也走向了没落。
薛芳华搭乘清早的高铁来到南京,冒着蒙蒙细雨叫了一辆出租车,天香绒花工作室位于绒庄街。沿着建邺路东端一路向西走下去,经鸽子桥向南就是这条百年老街,老街并不宽敞,街道两旁开满小吃店和日杂店,难以想象数百年前这里曾日夜响起机杼声。薛芳华有些怀疑,不禁问道:“这里真的是绒庄街吗?”
“对啊,原来这里是卖帽子的,俗称‘帽儿行’。”司机是个老南京,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帽儿行’,不就是‘没儿行’嘛,听着多不吉利,后来因为街上开了一家绒庄,就顺嘴叫成绒庄街了。”
薛芳华下了车,撑着伞望着青砖瓦巷的老街。巷头有一对古色古香的楹联:“泥马千年遗梦,绒庄今朝荣华”。狭长的街巷两侧是古朴的典型江南老房子,这些历尽沧桑的旧屋墙壁已经斑驳剥落,仿佛曾用胸膛经历乱枪。房子大多是砖木结构,椽梁用雕花木做成,越往里走就感觉巷子的幽邃,长满爬山虎的墙面,斑驳的雕花门头,无一不在诉说着曾经的沧桑。街上只有老人提着鸟笼经过,从紧闭的木门中偶尔飘出一段字正腔圆的扬剧,对面便是秦淮河的云影波光。薛芳华在“绒庄街43号”的门牌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门,她等了好一阵子,里面才传来一个女人懒洋洋的声音:“谁呀?”
“您好,我姓薛,早上给您打过电话的。”
“薛小姐啊,进来吧,门没有锁。”
门开得很矮,薛芳华弓着身子才能进去,里面却别有洞天。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院中有一方古井,井旁是一棵姿态优美的石榴树,树下放着石桌石凳,院子里的竹竿上晾着染色后的丝绒和几件旗袍。一个穿着暗紫色旗袍的女人坐在树下,正在给绒花勾条,一头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整整齐齐的绾成圆髻,女人示意薛芳华先坐,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石桌上摆着有色皮、水晶珠、菜籽和镀金圆扣等配饰,还有一把挂烫的熨闘,苏木和红花制成的染液里混合草木灰,浸泡着丝绒。
“不好意思,我耳朵背,没听到敲门声。”沈玲玉起身倒了一杯茶,把盛在盘子里的海棠糕递给她。刚出炉的海棠糕表面撒着饴糖,加上果丝、松子仁、芝麻等点缀,吃起来松软香甜,配上一壶鲜醇的雨花茶,纾解了她晨起的疲惫。薛芳华一边吃一边说道:“我们村原来有一家大型绒花厂,包括我外婆在内,很多人都是靠这门手艺吃饭,工厂倒闭后都下岗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参观一下您的工作室,了解一下绒花创业的流程和可行性。”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呀。”沈玲玉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南京口音,语速很慢,说来温柔婉转,“我家祖上是苏州人,后来辗转到了南京,原本也不是做绒花的,只是后来结识了一个绒花师傅,便开始以此谋生。当年我才十九岁,被分配到南京工艺制花厂,从最基本的‘滚绒’开始做起,一天要做几百根绒条呢。”
她给薛芳华看自己的手,她的手生的十分修长,但皮肤粗糙,指节处布满了细小的伤疤和老茧:“手要长时间和铜条摩擦,初学的时候经常磨破皮,当时没有创可贴,就用胶布缠一缠。”
“您做这行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