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锋把方征肩头的衣料蹭得乱七八糟,就好像替方征把肩上某个不干净的东西蹭掉。方征虽然满心嘀咕疑惑但也不敢贸然乱猜。和大佬的分寸必须拿捏好
为了摆脱这诡异的姿势,方征开始和子锋交流,子锋就不得不抬起了头,四目相对。
“这条蛇的胆,大人准备如何处理?”
蛇胆大得简直像个篮球,通体绿得发黑。
要是其他人动手杀的,方征一声不吭就去割胆了。
但万一大佬需要吃蛇胆呢?
子锋摇了摇头,他说不了话,只指着蛇牙分泌涎液的部位。
方征猜测:“您是说,这条蛇的胆,毒性实在太大,吃不得?”
方征于是顺着他的手所指方向,问:“那蛇牙呢?”
方征想把那两颗已经泛黄的牙齿拔下来,多好的利器,还可以当做武器,他一直都没有一把趁手的。
子锋警告般瞥了方征一眼,摇头。
方征满心遗憾,暗自琢磨着等子锋走了后再去拔牙,仍然不死心地试探:“那它的骨架和皮”
蛇骨还很完整,铺在地上像一截小火车的轨道。蛇骨这种链条状的独特延展性、硬度和形状,让方征想,如果把蛇骨打磨一下,外面绷好皮,做个帐篷、或者做条船不都很好吗?
子锋皱眉,似乎对方征总是打这些部位的主意感到不满,严肃摆摆手。
方征干笑两声,也不知道子锋是另有用途,又或者单纯不允许?不管如何,顺着来,慢慢来。方征也就重新开始烤肉,思索着要是有姜葱蒜酱油醋味精这些调料
子锋也动手取了块生肉。但是劈好的木柴都在另一侧。子锋左右看了看,部落女人们还拿了一大堆带不走的东西出来烧,比如打猎留下的大型骨架、牛头、鹿角等
子锋看到旁边有好几只掰断的鹿杈,正准备捡来串肉,被方征一下子按住,说:“这个鹿角是会融化的。”
子锋疑惑打量鹿角,又没法腾出手比划,但方征看得懂他那一丝丝有些不信的眼神。
“你是不是想说麋角很坚固?烧不断?”方征问。
子锋点点头。
“但这是驼鹿角,一烧就化。虽然和麋鹿角长得很像,但仔细看成色就有区别。”
子锋眼中疑问没有逃过方征眼睛。
“不知道什么叫驼鹿?”方征一看他的表情就什么都猜得到。
山海经里只有麋,却没有驼鹿的名字。但驼鹿分布得也很广,和麋鹿是属于近亲,古人分不清,就没有单独列出来,其实很多记载里的“麋鹿”都是“驼鹿”,真正的麋鹿反而很少。
麋鹿角非常坚固,但驼鹿角却易燃易分解易化。
“驼鹿和麋鹿,就像巴甸人和虞夷人的区别,粗略看差不多,但仔细分辨还是有区别的。”
子锋仔细端详驼鹿角,来回在鹿角和方征之间看。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方征心中一动,看着那清秀脸庞,脑袋有些热,脱口而出,“给你讲个故事?”
方征事后想起,总觉得自己脑袋那时候大概被篝火烤糊了,才会如此冲动,有些事是不应该分享的,留在记忆深处,成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然后和他一起埋葬。
可是,温暖的篝火,明亮的眼神,食物的香气,饱足的躯体,都会带给人一种“幸福”的放松错觉,在那虚幻短暂的时刻,回忆起曾经有过的快乐,感染别人。
“有个皇帝叫乾隆咳咳,皇帝,就是那种大部落首领的意思。”
话出口方征就后悔了,然而看着子锋期待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在心里告诉自己:就当是为了笼络大佬。
“他在御花园咳咳,就是他自己的花园里养了很多鹿,把脱落的鹿角打磨成工艺品。咳咳,工艺品就是用鹿角做的漂亮饰品。可是有一件工艺品某天竟然消失了,为此很多人受到惩罚,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后来有个聪明的臣子,叫纪晓岚,发掘真相告诉乾隆说:御花园里能产鹿角的鹿共有两种:一种是驼鹿,一种麋鹿。驼鹿角很脆弱,受烤会融、天冷会分解,而麋鹿角不会,后者硬度要大得多。那些工艺品是因为冬天太冷了,驼鹿角就分解成粉末了。乾隆释放了无辜牵涉者,并且重赏了纪晓岚”
方征是在北京弄堂里,边吃糖葫芦,边听遛鸟老人讲的这个故事。那时候父亲带着他游玩,刚吃完羊肉火锅,身上还暖呼呼的。
那时候的他,是多么快乐啊。
子锋边听这个故事,露出有所感的笑容。方征心想远古之人就是好糊弄。
但如果方征真正听到子锋的心声,大约就不会如此轻松了。
子锋恰到好处的笑容下面,掩盖着诸如“这种听上去很著名的首领事迹,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方征思绪不受控制想到从前的快乐,把手里烤好的肉塞给子锋,“你吃,我有事先”
他压抑住心中翻涌的酸楚,三步并做两步就走开了。一直走到村边树下。所有喧嚣声都远离,公社那边依稀传来笑闹声,火光冲天明亮。方征背对着不想看,在草地上躺下,把手搭在眼睛上,让自己陷入黑暗。
不多时,方征只觉得逐渐热起来了,他模糊见前方燃起了个小型火堆,子锋坐在火堆边翻烤着一串肉。
方征心绪恶劣,哪怕是大佬也不想搭理,假装熟睡又闭上眼睛,只听着火堆燃烧的哔啵声和烤肉的滋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