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花你的钱。”平娃哭着说。
“不怕,到时候哥都会给你跟老板要回来。娃活着没享过福,死了就给他尽力量多烧些纸钱,也叫他做个有钱的鬼,不要受人欺负。”堂哥哽咽着说。
“唉!”平娃长叹一声,“人活着难,死也难。”
平娃想想堂哥的话很对,死了做鬼也不能再做穷鬼,哪怕他们没钱了,讨吃叫街地回去,也要给三儿多烧些纸钱,给他做个不愁吃不愁穿、有钱花的鬼。
三个人提着一大堆的纸货,吃穿用度都有,来到乱坟堆处,找到三儿的墓,一声声哭嚎声惊飞了旁边干枯榆树上的几只黑乌鸦,它们“呱呱呱”地叫着在几个人的头顶盘旋。
天气渐冷了,灰霾的天气、污涂涂的云层,空气中散发着煤炭燃烧后硫化物的味道。
枯死的蒿草干巴巴、光秃秃地在寒风中摇摆,刮起的黑土面儿一股股迎面扑来,窜入恸哭人的口鼻。
人脸上是一道道黑痕,像春季里干涸的河床上流过几股小溪流后的印记。
“三儿,哥对不住你,让你小小年纪就受这种苦,本来应该是哥来的啊!”平娃哭道。
三儿跟俊蛋儿就站在他们面前,看他们哭得伤心,两个人也伤心地哭起来,可是一张纸隔开了阴阳的界限,他们彼此痛哭却彼此不知。
为了压住事故不上报,煤窑负责人召集遇难者家属协商赔偿事宜,一个一个单独协商,每一个家属都单独有人“陪伴”,他们没有私下里接触的机会。
二后生躺在医院的费用不小,三儿的赔偿费有着堂哥出面,平娃和丽萍跟随。
按当地最低收入赔偿,一个人也就3万多,老板“仁慈”,每个人至少给到了5万。一些没亲没靠的人家只好拿着亲人用生命换来的5万块钱,回家过相对富裕了一些的日子,除去悲戚,他们多少有些庆幸,手里有了钱,至少吃穿用度不用再愁了。
通过堂哥的一再周旋,三儿用命换来12万的赔偿金,二后生的治疗在几个月之后也停止了,矿上帮他特制了一双拐杖,用车送回家,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话说死了十几口人的矿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那些失去亲人、失去壮劳力的遇难者家属,一个个穷苦的老百姓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煤矿死人是常事儿,赔偿几万块也是常事儿,还有人心中默默以为死得其所、死得值了呢。
想想看,一个农民,在贫瘠的土地上,雨水充足时,脸朝黄土背朝天、费尽气力一年下来不过挣得一家人的口粮;若遇上干旱年限,那是口粮都挣不来的。
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几千块钱,一下子拿到沉甸甸的5万块钱,觉得人命还是值得的。若是靠土里刨食儿,5万块得几十年才能挣到?所以,虽然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儿子、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兄弟,伴着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们中倒是有些人有了些能活下去、活得好一点的喜悦了。
而看到截瘫了批遛着腿的二后生时,李罗锅差点没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他暗暗伤心、暗暗犯愁,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自己一个残疾,再加上一个残疾,这七老八少、歪轱辘烂板凳的日子可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