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已停,但地上的落雪却厚及脚踝。
姜芙蕖和阿宝相互支撑着往国公府的方向走,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湿了鞋袜。
冷风顺着衣裳缝隙往身上刮,像利刃一样,刮的姜芙蕖身形晃了又晃,好几次差点摔倒。
就算是身强体壮的阿宝也被冷风灌的睁不开眼睛。
她们怎么可能会活着走回国公府?
“前面有个土地庙,我们……去里面躲躲。”
姜芙蕖冷的上下牙齿打颤。
她此时形容凌乱,长发没了簪子束着,纷扬洒落在肩头,黑色的发,黑色的大氅,满手背的黑色的血。
往前走了一步,跌倒。
她扑进冰凉的雪里,冻的无知觉的脸还是被那凉意弄的生疼。
姜芙蕖想控制手指攥紧用力,可她控制不住,她整个人被冻的渐渐僵死。
现在沈惊游正在做什么?
暖烛美酒,佳人在侧。
真可惜,她看不见。
她姜芙蕖上辈子,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权力等级像一张网,凭借着她自己,根本无法快速翻身。
只能借着沈惊游的力。
借着小夫人这个身份去拉拢别人。
看账本管家,夺回管家权让人认为她具有合格宗妇的能力。
去参加各种宴会扮猪吃虎给自己增添些商人女也可以拥有的聪明得体好名声。
若是肚子里怀着那个孩子,以上的事情只要时间,就能办到。
若是肚子里的孩子是儿子,儿子一出生,她汲汲营营,就能母凭子贵,利用沈惊游的恩情,让自己的儿子坐稳世子之位,再去想法子弄走顾玉珠母子,再想法子让沈惊游避过这辈子的惨死。
她是否可以和沈惊游凑合着过?
她是否可以守着儿子,过这枯燥、被锁死、千篇一律的人生?
她不行。
她做不到。
上辈子她要沈惊游的爱,要把自己全都给了沈惊游,结果输了。
这辈子,她要永永远远离开这,怎么肆意怎么活。
她不要做宗妇,不要做依附男人的菟丝花。
她不要她因为肚子里怀了孩子,就不得不和孩子生父绑在一起,她不要让这个生父为孩子铺路而去为生父是否活命而担惊受怕。
要离开,就彻底离开,她不接受任何骗人骗己的藕断丝连。
任何离不开,糊弄自己貌合神离当世家贵妇的重生,全都是心怀鬼胎,就是忘不掉那个男人,才会如此卑劣地为自己这辈子仍旧依附男人找的借口。
若是她重来一场只是为了打脸顾金灵她们这些后宅的人,让自己成为新的和顾金灵她们差不多的那种人,那她重来一次还有什么意义?
那简直毫无尊严。
姜芙蕖咬牙,牙齿咬的牙根发麻,几乎咬出血来,受伤的手臂用力砸在雪中,骨裂的疼让她清醒。
她踉跄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阿宝倒在身后。
月亮被云层遮住,姜芙蕖呼吸渐重,又放轻,黑暗中,踩雪声传来。
视野里一片红色。
她皱眉,那红色渐渐靠近。
“好可怜的小鸟啊。”
悦耳的清澈的嗓音响起,月亮从云层里出来,照亮了来人的脸。
雪在发光,那人的脸也在发光。
男人一身红袍,红色大氅,手臂绑缚红色护腕,墨发用红色发带编着各种小辫,腰间缀着红色的香囊和红玉环。
姜芙蕖的视线往上,看见一双笑着的桃花眼,红唇开合间他还有小小的虎牙。
真是好俊的一张脸,比女子还要漂亮的脸,身姿风流俊美,竟和沈惊游之貌不相上下。
姜芙蕖张了张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身子坠入温暖的云团里,那云团上还有淡淡的梅花香。
谢无羁在姜芙蕖晕过去前长臂一揽将人抱在怀里,他愣了有几息,片刻后弯了弯眼睛。
今日运道不错,捡了个美人儿。
*
隐隐约约有声音传入耳朵,姜芙蕖却怎么也撑不开眼皮。
她陷入了软绵绵的花朵里,周遭都暖融融的,脑袋一沉,意识又落了下去。
再醒来已是一天后。
入目便见藕粉色帷帐,入鼻是淡淡的梅香。
姜芙蕖浑身酸痛,头晕目眩,刚撑着身子坐起,就出了一身的汗。
挥手打开帷帐,是一面花鸟鱼虫十二扇屏风,那绣样栩栩如生,冬日里瞧着平添春意。
屋子里燃着大大的炭盆,上罩着铁网,有几片桔皮炙烤着,混合着梅香,倒驱散了一些睡了太久的恶心。
姜芙蕖垂眸看自己,早已被换上了雪青色丝绸寝衣,左手手臂上被割出来的伤口已经上药包扎好。
对了,阿宝呢。
姜芙蕖着急下床,脚刚踩到地上身子就朝前一软。
“嘁。”
一声轻笑,随后一条有力手臂横过姜芙蕖的腰,将人抱起扛在肩上。
“放开我。”
姜芙蕖声音发哑,因为生病闷闷的,听的人心中发痒。
谢无羁只觉得心脏处被羽毛撩拨了下,又痒又舒坦。
他起了恶心思,偏不放,手还在姜芙蕖腰上摸了两把,“小鸟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放你下来。”
姜芙蕖被摸的脸发烫。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如此轻薄调戏,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片刻后眼前一黑。
谢无羁等不到回应,一掀袍坐在床上,将肩上女子放下来一瞧,姜芙蕖竟气晕了。
他怔了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重新给姜芙蕖盖好被子,将帷帐绑好,自己坐在屏风外的凳子上剥桔子吃。
吃了两三个,吃完的桔皮就放在炭火铁笼子上,“嘶嘶”的烤桔皮响声让他有些发困,便支着额,闭目养神。
姜芙蕖再醒来,就瞧见屏风外模模糊糊这样一幕。
她咬牙,尽管知道这人大概救了她,可想起刚才的画面,就气的脸色发白。
真轻浮,呸!
可她得离开这里,也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况了。
姜芙蕖天人交战了片刻,叹气,清了清嗓子,“是恩公吗?”
谢无羁猛然睁开双眸,眸子里的雾气很快散了。
他伸了个懒腰,迈着长腿转过屏风,靠在床边抱着臂歪头盯着姜芙蕖瞧,“现在是恩公,日后是什么,我也不知。小娘子喜欢恩公还是别的,我可以想法子发展发展。”
“你……”
姜芙蕖从来没见过这种人。
他长得模样这样好,怎么说出来的话却是流氓行径?
“我有夫君的。请恩公不要说这等让人为难的话。”
“哦。”
谢无羁桃花眼里的笑意一敛,平添了几分不悦,片刻后坐到床榻上,双手将姜芙蕖提着让她靠坐在软垫上,与她目光平视,“可是你都失踪了两天两夜,你再回去,你夫君也不要你了呀。小娘子,不如,你以身相许。我保证把你当眼珠子疼,好不好?”
姜芙蕖身子僵硬,被他突然的动作和突然凑近的脸吓的脸色苍白。
他的呼吸全都洒在她脸上了,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令人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