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旁仍在憨笑的冯国栋,罗醒了同志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知己感。“收拾一下出趟车,我们在门口等你。”章小岭说完,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罗醒了和章小岭靠在梧桐树下的阴凉里等着冯国栋。葡萄架下已经没有人影,李伯驹看样子是离开了。难道“师傅”刚才是在特意的等自己?
章小岭的右手手指在不停的转着,弯曲、伸展、再转。然后是左手。罗醒了知道这是章小岭在锻炼手指的灵活性。同时罗醒了也知道,这是一种内心焦虑的表现。这个胖法医有点儿神经质吧?
罗醒了试着找了个话题。“我是不是应该重新办个证件或者出入证什么的?”其实他心里是想问:单位的这个没挂牌儿的“十三处”和门口挂牌的“公交分局十三支队”有什么关系?可能是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十三点儿,所以话到嘴边就改口了。
“不用,这里进出都看脸。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单位有点儿意思而防卫又很稀松?包子有馅儿不在折儿上。前院儿的东西跨院儿各有一个班的武警,备实弹。负责警卫前后两院兼着应对公共交通安全中的突发事件。
就连看门的郭大爷,哦对了,他和你师父一样,忌讳别人说他老。喜欢别人叫他郭处或郭哥。那位爷也不是简单人物,当年人称“神龛”。前院儿有多一半儿的人都是他徒弟。他带徒弟可不像你师傅那么挑剔,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关系遍地有。一会儿我们出去的时候,我带你和他老人家打个招呼就齐活儿了。”章小岭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手指也转得慢了下来。
“处长?处长看大门?!”罗醒了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观再次被刷新。
“副处。当年那一代人干活儿狠。对人、对事、对自己都狠。性子直,学历低。所以一直提不上去。有一次出警,被嫌疑人撞折了一条腿。好了以后有点儿跛。加上长年累月的不着家,老婆也和他离了婚。单位照顾他,让他退二线。他不干,房子给了老婆和孩子,自己搬到单位看门兼职教训徒弟。一天到晚倒也乐呵,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前辈们的确值得尊敬。”罗醒了小声感慨着。
“前辈是标尺,后辈的责任是超越。你要是没这觉悟还是趁早回家。”胖子停止了转动手指,有些迟疑的看着罗醒了。
“干什么事儿都要有目标。尤其是干我们这行的,只是有头脑、有毅力、勤学多练、能吃苦还不够,还要有颗大心脏。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话有点儿絮叨?这是释放压力的一种手段。“疯子”的手段是出汗。不停的摔打、出汗,用疲惫释放压力。
所以你进这个门后第一要学的不是你师傅的手艺,而是抓紧时间给自己找一条释放压力的手段。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手段,通常的办法就是学会幽默。幽自己也幽别人,我看你在这方面就很有天赋。好好努力,先从忽悠你师傅开始练习。”一口气说完,章小岭的手指也停止了转动。
“我明白了。那冯国栋呢?他有什么故事?”罗醒了尝试着改变话题。
“说起来都是眼泪啊!”章小岭垂下头不停地摇着,“疯子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毕业后分配到了西什库派出所。负责帮邻居劝架,上树救猫、扶大爷、大妈过马路。表现优异,屡次获得领导口头嘉奖。一天领导告诉他睡在他上铺的兄弟、他的警校同学,刚毕业三个月的见习警员林峰在协助追捕一名惯偷的时候因公殉职了。
打那以后他就疯了。上班巡逻,下班还巡逻。他们那片儿治安好,结果他下班后就跑到别的警区去巡逻。疯了似的找小偷。领导看得紧的时候他就练搏击、练擒拿,他那个朋友是被贼用刀捅死的。领导看他不对劲就开导他,他解释说自己是为了强身健体。自己练还找同事练,害得大家都躲他。那时候也没个心理辅导什么的,反正就是魔障了。
半年后他刚转正没多久,还真就被他抓到了一个惯偷。再后来就是祸事了。他把那个惯偷当场打折了两条胳膊、一条腿。要是只打折一条还好说,说疑犯拒捕或应激反应过度什么的反正都可以遮掩过去。三条胳膊、腿儿的,怎么也没法解释了。
本来领导爱才准备内部给个处分就可以了,谁料贼的家属还不干了?组团找到上级单位告状,还要求大额赔偿。上级领导准备把他做开除处理,这时候有人托了你师傅出面。你师傅说不能让维护正义的同志受委屈,就把人保了下来。”
“那贼的家属能罢休?”罗醒了摇头。
章小岭笑了,笑得很开心。“所以说你有个好师傅,护犊子的厉害。你师傅说贼也是有传承的,还有钱请律师?肯定道行不浅、传承悠久,吩咐下面去详查那几个家属的底。再然后嘛你懂的,还把疯子的关系转到了咱们这儿。呵呵你说王道不王道?高明不高明?”
“高!实在是高!”罗醒了一脸的璀璨,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正准备继续问。却见章小岭摆了摆手。
“走吧,疯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