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中不少富贵人家,有些杂活会在外面雇佣些贫女子来做,例如浆洗衣服。一些伙计穿了几年的衣裳实在是不得不洗的,也会硬掰出点钱儿让女人洗,那种衣裳看着都让人渗得慌,几年不洗都成了块板板,有人开着玩笑说哪个敢打劫我们,这些人我们把衣服一脱,往那人脑门上一扔了事。
没人知道女人的名字,只知道女人丧夫,说不定也克夫,她丈夫有个弟弟,姓李,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不过后来好像因为一件什么事儿性情变了不少。
这条街的人们都很喜欢女人,因为女人的存在给他们带来了不少便利。
女人因此也得到了不少可以接触到一些权贵的机会——说着这么说,但那些权贵,怕也是最底层的那种自称的家伙,有点小人脉,资产不多不少,偏生还要脸,规矩一个做的比一个足,不过也正因如此养活了不少人就是了。
女人的脾气还不错,生气的时候也只是稍稍把脸色放沉而已。没有男人敢去惹女人,一是因为女人的姿色还不错,又常常进出于一些富裕的家庭,那些家庭里的男人都是巴不得女人越多越好的那种,而对于女人这样的有姿色有脾气又有潜在竞争的,男人一个个都喜欢得紧——按照现在的说法,大概就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二来,就是因为女人的小叔子,也就是她丈夫的弟弟,实在是个性情古怪的家伙,特别是对于自家嫂子,那是百般维护,以至于男人们是只敢动口不敢动手,不过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那些男人有着征服女人的欲望就是了。
是的,女人就是如今道上赫赫有名的半截李嫂子,而那个性情古怪的家伙就是半截李。
那些男人们应该庆幸自己没对李嫂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就真的不是全家死光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这一段是当初巷子里的人说的,我至今都记得其中有一个男人和我说的话:
“那时候谁会把一小毛孩儿放心上?要说真的用强,那女人早就被轮了不知道几遍了,但是你要是看着那孩子的眼睛就会觉得,害怕,或者说……畏惧。”
之后我离开长沙一段日子,几个月后再回来听说那男人哑了,据说也是几个哑巴弄得。
没记错的话,三爷手下的残废伙计,最出名的就是那帮哑巴。
半截李的出名是因为他的阴狠毒辣和有仇必报,但是你如果惹了他又怕被报复,就去讨好李嫂好了,不过这么做的人下场也比较惨,半截李几乎仇视一切和他嫂子有来往的男人。
李嫂命不好,嫁过来没多久半截李的哥哥就死了,怎么死的事到如今也不知道了,就是苦了李嫂,没有孩子但是还得养着半截李。
那时候半截李正是进入了青春期的年纪,既长身体又叛逆的很,特别难管。那也没办法,那也得管着。
至于为什么……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来,到现在我都很好奇李嫂究竟是为了什么不选择改嫁,而是选择养大半截李,总不能是李嫂预估到了半截李未来的成就吧?
大概就是世事难料了。
李嫂一个女人活的本来就艰难,那时候别说是个寡妇了,就是有些上过学有点姿色的姑娘,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迫或自愿的出去买,而一旦走上这条路,基本就没有回头路了,因为你已经看到了好的东西,放弃太难了。
就像从来不曾吃饱过的孩子,更容易忍受饥饿一样。
像李嫂那样没了丈夫,但还得拉扯大一个孩子这种事儿,太难见了。
只怪那李嫂实在年轻又有几分姿色,她做工的那户人家主人看上了她,有意将她收入房中,却在知道她是个寡妇且生育过之后作罢。
那家主母善妒,虽然李嫂终究没有进她家门,心中始终是有嫌隙。?那是一个雪夜。长沙的雪不比北方的雪那样大,却也一样寒入骨髓。那日要洗的衣服格外多些,李嫂在后院留的也就晚些。冰冷的天气,冰凉的溪水,一双僵木的手哪里能够应付的了华美脆弱的旗袍。撕裂的口子并不算大,却给了那家主母一个发作的机会。
血染红了雪。也在那一天,那家主顾家里失火。那一栋房子全烧没了。有些人怀疑是他干的。李三有充足的理由和动机。
李三半坐在嫂子床前,看着嫂子生了冻疮的双手和堪堪止住血的耳朵,她的耳朵终究是废了一边。看着嫂子因为身体不适在睡梦中依旧紧皱的眉毛,心中暗自做了个决定。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决定彻底改变了他和她的命运。
李三跟嫂子说,他要出去学手艺,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以后,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