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戏子竟然像没有听见太子说的话一般,只是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看也不曾看台下的太子一眼。
他坐镇东宫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难道现在一个戏子都敢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太子醉得舌头都大了,话也有些说不清楚,不悦地冷哼一声。
“呵,很好,不,不愧是我三弟的人,跟三弟一样颇有风骨。”说罢还含笑看了一眼宇文鸠,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宇文鸠皱了皱眉,心中颇有几分不悦,只是却不好对太子说什么,便瞪了戏子一眼,没好气地道:“没听见太子殿下在叫你吗?”
那戏子望了一眼宇文鸠,停了华丽婉转的唱腔,淡淡地道:“回太子爷的话,草民是男人,怎能随意用女人称呼?”
太子平日最是注意自己的形象,定然不会和一个奴才过不去,如今烂醉如泥,倒也根本想不起来这些了,只是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歪着嘴冷笑起来:“我管你这贱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先给我滚过来,听见了没?”
“看来必须得给你点颜色看看了。”太子见那戏子竟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愈发恼怒,整张脸被酒劲染得通红,丝毫没了往日的谦谦君子之风。
他转过脸寻找着可以发泄怒火的东西,正好看见宇文鸠挂在墙上的鞭子,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它牢牢握在手里,笑得格外阴森可怕:“怎么,还不过来?”
那戏子皱了皱眉,自戏台上下来慢慢跪倒在地,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微微暴露,说明着他无奈愤怒的心情。
“狗眼看人低的卑贱奴才,看太子爷我今天不把你打死!”
太子两眼通红,像是入了魔一般,用尽全力挥起鞭子朝着那戏子用力地打下去。
“啪!”
那戏子本身穿淡白色长衣,如今被太子用力一打,痛得浑身一颤,殷红的血迹染湿了那身白衣,颇有几分凄凉的意味。
宇文鸠有些看不过眼,心中暗暗想太子未免太过残暴,口中劝道:“皇兄,只是个没甚眼色的戏子罢了,何苦要气坏了自己?来日我便让这戏子去你东宫负荆请罪,今日何苦要坏了你我喝酒的好兴致?”
太子冷笑一声。
“想我给你面子,给一个卑贱的戏子面子?你们可有谁曾给我面子!”随即便又是扬起鞭子,重重地挥下。
那鞭子是宇文鸠前年参加皇室围猎时皇上赏的,看不出用的是什么材料,坚固而又韧性,平时即便是轻轻的一挥也让人十分吃不消,那戏子倒是个有骨气的,眼见白衣已经全被染成红色,仍旧紧紧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宇文鸠眼见太子还在接连不断地挥舞着鞭子,心中暗道再打下去定要出人命,便附和地对着那戏子道:“苏瑾,你藐视皇室,该当何罪?来人,给我拖出去重重的打五十大棒!皇兄莫要生气,咱们来继续喝酒!”
他这样说着,宇文鸠身边的人要来将还在地上跪着的苏瑾拉走。宇文鸠责罚下人是有规矩的,若是说“重重的打”,那便是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真的打若是只一个字“打”,那便是要往死里打。
太子虽是喝醉了,脑子却还好使。
“想让我放过他?也简单,让他,嗝,让他从我这里爬过去,我便放过他!”
说罢,太子指了指自己的kuaxia,放肆地笑了起来。没错,这就是皇家高贵血液的好处!即便他将那戏子一刀杀死,也没有人敢责罚于他,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他亦为拥有这样的血液而自豪。
宇文鸠皱了皱眉,看向苏瑾。这戏子虽是平日沉默不语,然而唱戏精妙,宇文鸠不舍的就这样让其殒命。太子势大,即便是他心中不悦也得忍着,何况是一个戏子?看来那戏子今日是必定要受辱了。而他,亦只能袖手傍观。
不知怎的,宇文鸠竟觉得他心中有股深重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不见,不经意间握紧了双手。
“我若是不呢?”
那戏子忽然抬头说道。他嗓音极其好听,即便是负痛带上了微微的沙哑,也只让人觉得如同一阵清风拂过一般,给心头带来一阵清爽。
“哈哈哈哈,你怎么敢!”
太子本已平静下来的怒火因着这句话再次上涌,此时看那戏子更是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太子张大嘴巴,狂傲地仰天长笑。
“我是太子,而你只是一个下九流的平民!你敢反抗我?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为何不敢?”苏瑾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迹,抿出一丝清冷的笑意。“比起这样羞辱的活着,死有何惧!”
太子怔了怔,脸上狂傲的笑意僵住。
“死有何惧?既然你不惧死,今日便送你去死好了!”太子的鞭子再次高高地扬起,就要往苏瑾头上打去!
苏瑾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且慢!”宇文鸠心中一跳,突然伸出手拦住了太子即将挥下的鞭子,招来太子身边的侍卫淡淡地道:“皇兄喝醉了,你们送他回去吧!今日失礼之处,来日我必当去东宫负荆请罪。”
太子身边的人见着太子的确喝醉了,也不多言语,朝着宇文鸠抱了抱拳,便请太子离开。
太子叫嚷着不从,一定要将那生了一身反骨的奴才打成肉泥才肯罢休。太子身边的一个侍卫也不多废话,一用力便将太子抬起,径直走了。
太子虽是喝醉了,但心中也有几分清醒,他身边的侍卫都是父皇赐的,他并不敢随意放肆,只叫骂着被抬走了。
宇文鸠望着太子被抬走的背影,颇有几分无语,此时才觉得掌心黏黏腻腻,低头一看才发现因着刚刚拦了太子的鞭子,竟将他掌心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正在“泊泊”地往外流血。
回过头宇文鸠发现那戏子竟然还在地上跪着,心头没来由地生出几分烦躁来,厉声道:“人都走了,跪着干什么?”
跪在地上的清瘦身影并没有回应,宇文鸠发现他撑在地上的手不断地颤抖着,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宇文鸠怔了一下,上前轻轻踢了那戏子一脚:“等会自己去拿个腰牌请医者,听见没?”
“好冷……”
那戏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小声道:“妹妹,我或许就要来找你了。”声音似是极喜悦,然而却又包含着一丝深重的悲凉,缓缓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宇文鸠怔了怔,暗道一句“真是麻烦”,一边命人叫医者,一边叫身边服侍的抬他回去,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躺在地上的苏瑾一眼。
他身上伤痕累累,一条条长长的鞭痕更是深可见骨,整个人似乎都已经变成了血人,可清瘦的面孔中竟然没有一丝怨恨神情,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一块浅浅的阴影,似是极其安详的模样,只眉毛紧紧地皱着。
宇文鸠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想要抚平他紧紧皱着的眉心。伸出的手指碰到苏瑾的时候却又像是触到一块烧的正热的碳一般地飞速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