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疏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带着段泓逃出了祁安城。她身上遍布烧伤,每向前迈出一步,都会扯动伤口,疼痛难忍,特别是脸颊上的痛感尤为明显。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一步也不敢停。直到走入了祁安城的后山之中,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段泓仍旧昏迷着,不省人事。
岳疏桐将段泓轻轻放下,忍着痛楚,起身去找水。
借着月色,果然找到了一条溪流。岳疏桐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溪水,冰凉的溪水冲淡了口中的干渴,岳疏桐的意识才稍稍清明了些。她折下一片硕大的叶子,盛了一点水,回到段泓身边。
她将水轻轻洒在段泓脸上,想要唤醒段泓。
可段泓没有醒来。
岳疏桐一遍又一遍拖着满是伤痛的身体地去取水,一遍又一遍地洒在段泓脸上。终于,段泓缓缓睁开了眼睛。
“殿下,殿下,你觉得如何?”岳疏桐放下心来,轻轻问道。
段泓艰难地坐了起来,垂着头。良久,他缓缓道:“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要救我。”
岳疏桐明白,饶是段泓心志如何坚定,在亲眼目睹父母离世,又被扣上弑父杀君的罪名后,也难保不会生出厌世之心。
此时的段泓,已经对这人世没有半分留恋了。
但段泓此时可以消沉,却不能一直如此。他们的逃出生天是木兰、翠影、望春、陶妈妈和阿修用命换来的,更何况段昶如今生死未卜。他们的性命已不全然是自己的了。
岳疏桐轻轻捧起段泓的脸。只见段泓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眸此刻宛如一潭死水,倒映着这个污浊的世间。
“殿下果真想要随陛下和娘娘而去?”
段泓只是合上双眼,一言不发。
“可是殿下,为了我们能活下来,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岳疏桐继续道,“这条命已经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
段泓仍旧是一副颓唐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应。
“好,殿下若是想上路便尽管去吧,只是恕疏桐不能相陪!疏桐还要报至亲之人的血仇!”岳疏桐站起身,怒道,“殿下这一去,一了百了。从今往后,他段暄做他千秋万代的治世明君,而你,稷王殿下,还有齐王殿下,便是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生生世世受世人的指摘唾骂!还有贵妃娘娘,要永远背着祸国妖妃的骂名,再无翻身的可能。而那皇后,却是坐在皇宫之中,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大周的江山也要被司徒氏窃取。殿下,你可甘心?!”
岳疏桐这话,半是激将半是愤怒。
她不想看到段泓自暴自弃,又实在气愤他萎靡不振。
“更不要说,木兰姐姐和阿修哥哥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换得我们的活路。若是殿下就这么去了,九泉之下,你有何颜面见他们?方才在王府,所有的人都不曾向司徒熠的人讨饶,殿下倒好,自己躲进屋子里,想要求个痛快,。
“为了我们能活下来,贵妃娘娘,拒霜姐姐、木兰姐姐她们,还有陶妈妈,阿修,都死了。齐王殿下、阿瑾都被杀了。殿下,我们不能让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仇人在这个世上逍遥自在,我们要为陛下,为贵妃娘娘,还有王府众人报仇!哪怕是死,也要拉着皇后和司徒熠陪葬!”
一番话说完,岳疏桐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气力已经耗尽,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不过好在她的话终于让段泓有所触动。段泓睁开了眼睛,目光冷峻,凝视着前方。
“疏桐,你说得对。方才,是我错了。我们决不能让仇人逍遥自在。”
听段泓如此说,岳疏桐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皆已筋疲力尽,又身负重伤,实在无法活动,只能勉强挪动身体,倚靠着一棵大树,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