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奈在学校上课的最后一个上午，这天上午，他们四个依旧在老位置上坐着，听着林教授罗教授滔滔不绝地啰嗦完课本上那些晦涩的知识点和颇具理学色彩的文论，这期间几个课间，李奈只是匆忙地回复着微信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卫磊看上去极其地烦闷，他并不像平常那样拿一只笔时不时敲敲李奈或是季橙找些搞笑的话题谈论，他们似乎都已经在为这个小团体即将缺一个人而倍感难过。

李奈似乎刻意在避免与卫磊有任何的交流甚至是眼神交流。这个上午的时间显得那么漫长，初冬的太阳透过木质门框镶嵌的沾有些许灰尘的玻璃，想给这个有着一百年历史的教室传递一些温度，却像是在做无力的较劲。

有那么几次，当林教授的过度用力去擦掉马克笔的痕迹时，季橙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要空了，就好像过往的十几年岁月就像要被抹掉一样的那种悲伤，李奈对于自己是多么重要的人只有自己知道，季橙清楚的知道自己自从初中出了某件事之后就变成了一个不敢对别人提要求的人，她现在的人生更像是偷来的，她甚至因为父辈的某些事情而深感自责自卑甚至耻辱，可是想到李奈，她总觉得欠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想到这里，季橙敏感地察觉到，李奈似乎刻意在隐瞒什么事情，而且根本不打算告诉自己，同时，这件事情应该是和季橙有关系的。想想李奈曾经是那个放学时候都必须要跟在季橙身边才敢走过晚上十点半后漆黑的街道的小女生，那上千个日子都挽着自己的手臂上下学，甚至父母都放任她随时可以在季橙家留宿的女孩子......

季橙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那是一种类似于当年失去母亲的痛感，是她麻木了多年以后再一次体会到的痛感，这让她每每想到就无法看进去书中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

下课的时候，有几个人陆陆续续走过来各怀心思目的地探问李奈做交流生的途径，那显然是那些家境无法直接送之直接出国读书镀金的学生想要了解的最佳省钱途径。说真的，季橙虽然知道李奈的妈妈在总务处工作，她的外公也是化院的教工，但他们也只是普通的行政人员，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途径或者渠道，李奈妈妈的家庭也从来不是什么书香世家（虽然李奈的妈妈喜欢让别人知道自己家人三代都在这个学校工作。）再说到李奈的爸爸，曾经是一个国有雕刻厂的工人，由于国企改革，她爸爸失业被她的妈妈嫌弃，两个人感情不和，爸爸一个人通过劳务派遣去过很多国家打工挣钱支持这对母子过上表面上过得去的生活。

季橙当然不会因为李奈的家庭背景而看不起她，她自小就不是这样势力的人，因为季橙跟她的妈妈一样是聪颖坦诚正直但又出生即富有的人，她非常喜欢李奈这个朋友，因为李奈是一个正直、美丽、聪明、幽默的女生，她就是班上那种众星捧月的女孩子，做什么都追求做到最好，做不好也不会气馁的女孩。李奈在季橙的心里就像一颗蓬勃生长的梧桐树，那种在夏季绿油油地享受着阳光焕发着迷人光彩的存在，她也像季橙生命力的一道光，在她最黑暗的生命深处给予她最大的理解。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人，也要离开了。季橙曾经想过，李奈会长大，会遇到一个非常爱她的人，这个人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会成为她的丈夫，然后驱散李奈生命中所有的乌云。季橙甚至想过，如果李奈不是那么幸运，要像这个年代很多的独身主义青年一样践行不婚主义箴言的话，那不如就陪她走完这一生，季橙把自己所厌恶但李奈喜欢的东西大把大把地给她，比如钱。

季橙真的愿意。初中的时候，她曾经在李奈生日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送给她一只最新的iphone手机，当着众多人的面李奈没有当场拒绝，而是在第二天在季橙那里过夜的时候偷偷放在了她家。高中的时候，季橙曾经拒绝父亲为她报为期一个月的常春藤夏令营，季涛给李奈同样也买了一份行程之后季橙方才答应下来，那年他们在美国幸运地看到了李奈她那个讨人喜欢的老爸（那时在美国做别墅装修工）。在李奈的记忆里，季橙拉着她用十年里的零散假期拼拼凑凑地逛完了所有旅游城市，每次旅游都在季橙要求下由陈禹全然安排好，李奈如果愿意不参加抢着付饭钱的游戏，她甚至可以完全不花一分钱完成所有的旅行。

在很多人的眼中，她们是两个具有良好家势的好朋友好闺蜜，只有她们知道双方是唯一可以分担沉重秘密的好友，以至于李奈在高中毕业的时候拿着完全可以上复旦浙大的成绩选择跟季橙读了同一所稍微逊色的211大学。季橙那不论怎么努力都赶不上李奈的成绩可能是李奈心中季橙唯一的不足了。

李奈在季橙心里无疑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她那么完美，不知道怎样的男生才能配得上李奈的好。

想到这里，季橙感到心口有种说不出的酸楚，那种说不出的酸楚涌上眼睛就要变成眼泪的时候，被她偷偷攥紧的拳头发出的力量压了回去。

说白了，很多事已经多去很多年了，对于李奈最初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即使是几乎天天陪在她身边的人也会遗忘，她毕竟像是自己的亲人，是一个自己用生命去敬重的可靠的朋友，对她，无疑是一种深沉的，说不出来的爱。

李奈没有说话，季橙的余光默默注释着她。她在跟谁发着微信，一大段一大段的，似乎事关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