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当时那种环境的话,换成谁都……”
对方像是想安慰他。
“其实原因不重要。”
「原因不重要?」
米铎倏地望向门口,心里像爬了虫似的,痒得要命,巴不得他尽快说下去。
“环境不适合你已成定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及时意识到这一点,和——有没有离开的决断力。大二想进实验室本来就是稀缺名额,当时也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如果考虑前期的投入成本,应该很少有人愿意主动离开吧。”
“但换个角度想想看,当初进实验室的目的是什么?别人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今后的路更好走一些,提前做好铺垫罢了。当时我想考研,因为觉得自己成绩不错,这样会是最好的出路。但实际进入实验室后,我根本不喜欢那种每天面对一堆透明试剂,重复着相同的步骤,再用计算机核对实验结果的日子。再加上环境和人为的限制,只是加重了我对实验室的抵触情绪。”
“既然已经出了问题,就要回归本源——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勉强自己待下去。是因为我想成为科研人员吗?其实不成为也没关系啊。是因为我舍不得大二特许的进实验室名额吗?那么当初争取这个名额的我,目的又是什么呢?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既然我一开始就是为了给未来的自己铺路,那么就更不应该本末倒置,搞坏自己的身体。所以及时止损吧——”
“哪怕决定放弃的那一刻,所需要的勇气远比决定拿起时要多,但只要你肯把手空出来,接下来,才有把握属于自己未来的机会,不是么?”
「松手……」
米铎骤然放开了自己的袖口,然后手心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歌唱比赛开始了,米铎也坐到了嘉宾席上,无意间瞥到了那两个在门口说话的学生会,只要一眼,她就能认出来谁是那个得过抑郁症的人——
他模样有些白净,单看气质甚至有点唯唯诺诺,但目光却和自己认知中的不太一样,异常地坚定和清晰。
「他一定已经走出来了。」
米铎知道,走出抑郁症的关键其实是自己。这位无比清晰自己需要什么,还能及时做出行动的人,一定已经战胜了病魔。这让她想起自己患病到走出来的全过程——
她怀揣着梦想,进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公司,最后却因为一系列所谓的“职场潜规则”而变得怀疑人生。为什么做人不能太显眼?为什么优秀也是一种错误?为什么那种平庸无能的人能坐到那个位置?由这种人带领出来的团队,除了会在内部抹杀比自己优秀的人外,真的能制作出优秀的作品吗?世人对优秀的定义又是什么?所以她病了,她怀疑自己不能融入这所谓的“社会”,所以主动离开了。
第一天她没什么特殊感觉,只是觉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第二天她看着自己的作品成为公司的一部分,得到了世人的称赞,而哭得稀里哗啦,如果你们喜欢的是我所尽力演绎出来的优秀,那么当初被排挤出来的我又算什么呢?曾经我是多么期待能作为这里的一份子,给大家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呐,但作品留下了,人却被清走了;
第三天她骂得很脏,她痛恨每一个无才无德又贪图权势的狗■子,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暴躁的状态。直到有一天,她看见街上有人拿自己卑劣的事迹开玩笑而嬉笑不停,忽然涌起一种难以抑制的厌恶和暴力倾向,她才知道自己生病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需要药物来抑制自己的冲动,对,不是治疗,是抑制。她许久没碰过自己的吉他,也许久没再唱过歌。房间的窗帘也没再打开过,直到有一天,她从沙发上昏昏沉沉的醒来,却忽然被那把外公送的吉他绊了一脚,差点摔倒,她轻轻把它拾起,才注意到黑色的保护罩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一瞬间眼里噙满了泪水,曾经多么喜爱唱歌的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变得不愿意再唱歌了呢?她轻柔地拉开带子,取出吉他,弹了一曲《外婆桥》,这是她第一首会弹的曲子,也经常唱给外公外婆听,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记得那个旋律。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小时候的自己,与外公外婆相处的身影,甚至还有半年前,刚如愿拿到梦中情司offer,一脚迈入办公楼时自己的表情。眼泪不受控制似的“吧嗒吧嗒”落下,她仰起头,大声地、撕心裂肺地哭了好久,像是想把一切负面情绪都清除干净,然后,允许自己——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