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布里松市长摆出了求教的姿势。
陈俞清了清喉咙,挺直背脊,开始低声细语的娓娓道来。“理论上,提高端粒酶活性应该可以延长细胞的寿命,因为它允许细胞更长时间的维持分裂能力。但在实际上操作中,这种做法,导致端粒酶活性过高,以至于细胞不断分裂,积累了大量原本应当被淘汰的受损细胞。这些细胞虽然在数量上得以延续,但由于缺乏正常的细胞周期调控,它们的新陈代谢开始出现我们目前无法从技术上解决的障碍……”
“具体来说,细胞内部的分子机制出现了混乱,原来精密的生物钟被打破,蛋白质稳态失衡,未正确折叠的蛋白质堆积如山,线粒体功能受损……总之,这是一个复杂的生物学现象,需要我们在追求长寿的同时,也要关注细胞健康的平衡,而这我们还没有找到办法。”
未了,陈俞一语锤音地说:“事实上,我们并没有真正的参悟生命的奥义。人体中98.5%的DNA我们还处在已知的未知中和未知的未知中,后者占了绝大部分。”
市长不由睁圆眼睛,几乎是惊呼道:“我以为我们对人体至少了解了20%,居然连2%都没到。”
“人是宇宙中最复杂的实体。如果有一天我们完全理解了人体,那也许我们可能从现在所有的困境中摆脱出去。”说到这,陈俞蓦然想起小鼠,顿时感到口干舌燥,不由舔了舔嘴唇,继续说,“但也许这种可能是一种错觉。就像人们都知道自己在某一天会死去,但又感觉自己永远不会死一样。”
静默了一会,市长用眼神指着陈俞面前的一碗蘑茹汤说:“蘑茹汤很好喝。”
陈俞拿起汤勺,舀起一勺喝起来。鲜美的汤汁流进喉咙,并没有缓解那种干燥的感觉。
“真不可思议,我们就凭这不到2%的认知就想实现永生。”布里松市长一边喝着蘑茹汤一边感慨地说。
“不是永生。”陈俞纠正道,“是将衰老放缓。”
“也挺不可思议的。”
陈俞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低头继续喝着蘑茹汤。
布里松市长也没有说话,他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细嚼慢咽。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地说:“我的狗活不了多久了。”
陈俞一愣,不由看朱莉娅,朱莉娅表情微妙。
“它救了我。”布里松市长带着回忆的神情说,“三年前我和卡尔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在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它突然咬住我的衣服把我往后拽,当时一辆皮卡从我面前疾驰而过。”
他接着说:“它是一条好狗,世界上最好的狗,十二岁了。现在吃东西很困难,大小便失禁。醒了,总是流泪。似乎想告诉我它不想死,它还想活,活得更久,还想一直陪伴着我,而且它确实这么对我说了。”
“它跟你说话了?”陈俞睁圆眼睛。
“在梦里。”布里松市长声情并茂地说,“虽然心理医生一定会说这只是我单方面的强烈意愿所致,但我不完全认同。是的,我确实有这样的意愿,同时卡尔也有强烈的想活下去的意愿,正是我们彼此间强烈的意愿,才有了我们在梦中的彼此倾诉。这应该就是量子纠缠了。”
陈俞心情沉缓地说:“我们的药有个副作用,必须持续注射,每个月一次。如果停止,细胞会加快衰老,注射的次数愈多,戒断后加快衰老的速度就愈快。”
“这简直跟吸毒无异。”布里松市长惊讶地说。
陈俞继续说:“即使从不间断的注射,到了一定的时间,它的效能就会减低,维持在一个低效能的状态。”
“什么意思?”市长疑惑地问。
“就是药物无法维持蛋白质的稳定,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会导致生命体在某个时间段出现断崖式衰老。就像你四十多岁,年富力强,然后突然有一天醒来,你发现镜子里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如果你之前注射了很多次,那镜子里出现的可能就是七八十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