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在沼泽中艰难地拔着腿,向前没有尽头,回头不见来处,灰白色的天空与灰白色的沼泽在地平线处交汇,融合,逐渐化成模糊的一片。
他在做梦。做一个伴随他每个夜晚的梦。
灰色的沼泽开始颤动,一开始只是微微震颤,很快整片沼泽都像沸腾起来一样。在剧烈震动下,沼泽中心渐渐坍陷出一个空洞,猩红从中涌出,反自然地形成血色的漩涡
伊恩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向那旋转着的红色深渊。
低语声又一次从深渊中传来,伊恩身体的每个细胞都仿佛与之共振起来,将要脱离本体。
“我已经很努力在找了,老兄!”伊恩冲着那血漩涡大喊。
“昨天不是才喂给你一次吗?我承认有点不太新鲜了,但总好过没有吧!”
他的话没有产生任何作用,他仍被拖曳着,离漩涡越来越近,已经能闻见令人窒息的浓烈腥气。
“算了,跟你说也没用,直接来吧。”认命了似的,伊恩主动向前一跃,落入漩涡中心:“我也想早点醒来吃早餐去。”
一瞬间,他就被猩红淹没了,过往他向猎物施以的每一分暴力,在血海中被百倍强加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瞬间撕裂又瞬间恢复,在循环反复的过程中坠向黑暗的深处……
随着全身一阵剧烈的震悚,伊恩从梦中清醒过来。金色的阳光刚刚穿透地下室窄窄的窗玻璃照在他的身上。
他刚翻身离开木箱和旧帆布组成的床,却因为头部一阵剧痛而几乎再次跌倒。他用力拍了拍脑袋,显然刚刚经历的无比真实的濒死体验给大脑造成了过大的刺激。
同样的梦他做过无数遍,但很久没有像昨晚那样真实了,痛彻周身的梦境体验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个藏在他身体里的雇主对昨晚的新礼品很不满意。
伊恩·温特斯,人类中的异类,恶魔中的异类。只因他人类的胸腔里搏动着的不是心脏,而是一颗魔血的血块。
他记不清自己的过去,早年的记忆不是碎片化的遗失,而是像被剪切了一样,完完全全的空白。
而他残留的记忆开始于死前的瞬间。寒冷不断侵袭身体,在渐渐模糊的视线中,一团灰色的黏滑液体慢慢流进他胸口的空洞中,致命的伤口似乎在那液体的弥补下缓慢恢复,来不及惊恐,死亡的黑暗袭来。
但他并没有死,那灰色的液体治愈了他的身体,代替了他破碎的心脏,但作为代价,他不得不成为那团魔血最忠诚的雇员,狩猎其他恶魔,汲取它们的血液来滋养它。
他记不清这件差事自己已经做了多长时间,这段记忆似乎也是模糊的。他只知道,每天晚上他都会坠入同一个梦境,自己那恐怖的雇主,会用如假包换的痛苦迫使自己继续努力工作。
伊恩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一抬手,灰色的触手从袖口伸出,瞬间化作锋利的刃状,寒光闪过,桌上的半块干面包被精准地切成片。
所幸,这团血的能耐很大,既是战斗的武器,也是疗伤的工具,甚至在日常生活中都能带来不小的方便。
伊恩满意的召回触手,将一片面包送进口中,用力一咬——
“铿!”
……
在处理好渗血的牙龈后,伊恩收拾掉干的过分的面包,决定上街去吃一顿真正的早餐。舔了舔口中残存的铁锈味,灰血似乎都不屑于为他治愈这一点点伤口。
习惯昼伏夜出的伊恩,似乎第一次看见这座城市的样貌。自从两个月前追逐着那只恶魔来到莫尔城,他已经在一个个黑夜中彻底摸透了这座城市,但今天他才真正认识了这座城市。
晨曦的照耀下,砖石大道和两旁的建筑都被勾上金色的轮廓。人们在大街上或漫无目的或行色匆匆地走着,商店开始挂上营业的牌子,露天的咖啡馆搭起遮阳的棚顶。
一切算不上繁华,但似乎比伊恩习惯的黑暗生活要精彩不少。
吸吸鼻子,空气中的咖啡香和煎培根的味道让伊恩确定了目标。他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想吃到东西,需要一点前提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