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兰是个很没有勇气,又容易半途放弃的人。她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她就像是蜗牛,偶尔,比如在雨后,会悄悄探出触须,感知外面的事物。但大多时候,她还是喜欢呆在自己的壳里,享受狭窄的地方所带来的安心感。
她觉得自己会一辈子这样下去。直到灼热的火光到来之前,她都是这么想的。
被带到座椅旁后,她抓住机会挣脱了塔丝的束缚,打落了泛着冷光的注射器,然后在大人的惊呼中向着门外跑去。那些人后知后觉的开始追逐自己,就在他们即将够到索兰的衣角时,她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来自门外的、巨大的冲击和火焰席卷过来,带着破裂的物体,遮住了她的视线。
响声、惨叫声、热浪、倒塌的墙壁,这一刻,这些东西占据了她思想的全部。太过突然了,她的头脑还没能反应过来,如同蜗牛壳被人直接踩碎,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听见了塔丝的尖叫,还有其他人的咒骂声。突如其来的爆炸强行将她拽出壳外,火光映入她眼中的时刻,她只想到了石头。
她想到了口袋里的石头,那是塔丝从外面带来的,与她所能见到的石头都不一样。或许,外面还有许多或大或小,形状各异的石头,她还没能看到,还没能将它们画出来。
她的心脏似乎裂成了两半,一半装着她的壳,另一半则装着她的石头。在最关键的时候,后者的分量快速加重,直到彻底占据她的整个内心。
她的体内突然多出了一股力量,比火焰更炙热的热流从身体窜出,电光浮现出来,形成一股笼罩全身的屏障。下一刻,大块的石头和钢铁从上空落下,将所有事物掩盖在了尘土之中。
——
“今日……嘀嘀……晚间会下雨……”
不知过了多久,索兰醒了过来。她希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但不管怎么闭眼睁眼,眼前的景象都没有任何变化。
要是可以不再醒来就好了。她又开始想起这些不负责任的话。
裸露的空气十分难闻,而且很是冷冽,远比室内要冰冷的多——当然,现在已经不存在室内这个说法了,用废墟来形容这里更为贴切。
她先是挪动手臂,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石头。它正好好的呆在里面,依旧是椭圆形,她收回手,心中的不安没有为此减少半分。
她抽了抽鼻子,鼻尖已经泛了红。她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板子,狼狈的站了起来。
“嘀嘀……晚间……”
刺耳的机械声依旧响着,近在咫尺。索兰扫视一圈,在右边的石块下方发现了声音的来源,那是播放器,玛丽夫人房内的播放器。
它已经不成形状了,不再是四四方方的长方体,而是没有规则的破烂,彩色的电线露在外面。索兰没去捡它,她挪动自己的腿,开始绕着这个已成废墟的地方行走。
她走的很慢,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只是按照直觉在走。她看见了很多人,很多死去的人,还有很多破铜烂铁。她随手捞了一件还算完好的衣服披在身上,勉强能够挡住寒风。
她看见了塔丝,看见了玛丽夫人,她们的衣服都变得破破烂烂的,和身体一样,不复之前的美丽;她看见了医生,注射器扎在他自己的手上,看上去有些滑稽,她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她还看见了很多熟悉的孩子,他们被压在铁块下,脸上再没有笑容。
她走了很久,时不时动手去推挖压在尸体上的小铁块。她绕了一圈,回到原处。播放器已经彻底毁坏了,这里一片寂静。
她觉得很累,于是她坐了下来。
身上很黏腻,又有些痒,手心也被磨破了。换做平时,她会去水房洗洗自己的手和脸,但现在她已没了心情。而且,水房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随便怎么样吧,我只想好好歇一会儿。
她想。
她安静的坐着,什么也没干。
四周像是蒙了层雾,充满了不真实感。天空逐渐变黑,接着,雨下了起来。
雨水沿着她灰色的头发流下来,浸透了她的衣服。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很像落汤鸡,虽然她没有见过鸡。
缓慢的,悄悄的,她终于明晰了发生的一切。她微微抬起头,雨水和着……或许是眼泪,又或许是灰尘,从眼角落下,淌进衣领。
好吧,索兰。她对自己说。接下来,你就要独自一人面对未来了。
她又坐了很久。直到浑浊的雨不再落下、昏暗的天空即将破晓时,她才重又站了起来。大脑不太清醒,肌肉酸痛,尤其是大腿,她几乎迈不动步子。
索兰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她并不傻,只是反应有些慢。是爆炸——不知出处的爆炸彻底摧毁了这里,联想到医生说的药剂和实验,她直觉这与名义上的能力者选拔脱不了干系。
选拔过程出现了意外……肯定是意外,因为大人们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在她将被爆炸波及到的时候,体内的电光保护了她,使她幸免于难。这也许是她觉醒的能力。
她试着再变出电光,尝试了几次都是无果,于是她暂时放弃。
除了她之外,这里应该就没有活着的人了。索兰没有看见盖伦的尸体,她觉得,盖伦也和她一样,觉醒了能力,然后借助能力逃离了这里。
盖伦是个机灵的人,他一定还活着。他可能会遇到好心人,就像曾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好心人一样,他会被好好养大,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餐厅、穿上新衣服,在大床上睡觉……虽然不想说,但她确实有点羡慕。
她也得好好活下去才行。
索兰抽抽鼻子,朝着远处走去。她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因为她对收容营以外的地方完全陌生,只能继续靠直觉走。她想先离开这里。
诺亚公司的人一定会来这,收容营是他们建立的地方,他们的医生也在这里。如果她留在这,可能会被他们抓走,又去做什么实验。她真的不想再看到锋利的注射器了。
所以。她乐观的想。你看,索兰,你现在能够离开收容营啦,你不用呆在冰冷的房间,你可以去看很多很多石头,可以了解外面的事物。这当然是有趣的,比蹲在地上玩石头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