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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请神

长安城的请神仪式在三日后举行。

那天夜里,长安城罕见地实行开禁。戌时钟声刚敲响不久,吹吹打打的管乐便响彻四下,闹得格外隆重。傅秋玄翘首一望,见那似火热情从长街尽头蔓延过来,以贺骞为首的金吾卫举着火把佩着长刀,于前方开路,十二名道人则身穿紫金长袍,头戴珠冠,摇着三清铃紧随其后,浓墨重彩的面具上尽显庄严。因其一身行头高大威武,走在街上便比寻常百姓高出一大截,他们口颂咒语,脚踏祈舞,看上去颇有一番神秘莫测之意。

仿佛一夜间,全城的百姓都不再惧怕邪祟来袭,他们簇拥在道路两旁,或欢呼雀跃,或下跪朝拜,任由道士们将沾染了圣水的拂尘挥出,打湿自己衣襟。

要知道上一次这般热闹还是在上元节,那时坊间彻夜欢庆,歌舞升平,谁想转眼却是妖怪横行,顾县令无力铲除邪魔,且不敢再背负更多人命,只能寄希望于天界神尊。而天子因多年前下令处死观空大师之故,心中亦惶惶不安,特赦金吾卫实施开禁,并托张天师占得良辰,这才有今日盛典。但即便神尊们受了香火,亲临下降的少之又少,只因六界乱事频发,谁又会挨个挨个查看究竟何处出了凶魔。是以,傅秋玄老早便知道,所谓的请神不过是自我宽慰罢了,与其浪费精力耗在天上那些神仙身上,不如来无忧馆多吃二两酒,神迦心情畅快了,自然会去找那些妖精们扯头发。

请神队伍由朱雀大街一路吟唱,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在到达城东通天观后分列两侧,由顾明府于观前亲自设下供案,请香三柱,左右道士鸣钟扣磬,须眉交白的张天师则挥舞桃木剑,步斗踏罡,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弟子张玉山叩拜众神明,今以三柱清香,化做万千祥云,奉请东方五千五百五十五个大金刚,都是铜头铜脑铜牙铜齿铜上将,泼法胜至不坏尊王,都到长安城来把魔降,把魔降……”

请神的道士们纷纷舞乐相和,个个翘首以望,都期盼着神尊降临在自己身上。然而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种最为庄严谨慎的时刻,顾研竟当着众人之面嚷嚷起来,与他争吵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父亲——县令顾傲云。

“哟,我家老爷子这是从何处弄来这么一个大美人,竟还带上了神坛。”顾研语气嘲讽,三步跨上前去,伸手勾起静立于顾傲云身侧那女子的下巴,见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月色下好一番尽态极妍,却是前些时日与关殊争执后出走的阿真。

“住手!”顾研的手被顾傲云一掌拂开,那人怒气横生,“你这逆子,请神大典,岂能不敬!!”

“哼!你都敢把女人带来此处,还谈什么敬不敬!“顾研越说越气,越气越急,“我道阿真近日怎么待我冷若冰霜,碰也不让碰,原来煮熟的鸭子竟是送到你嘴里了!老东西,她和我家老娘哪个更好玩儿啊?!”

回应顾研的是一记响亮耳光,顾傲云年过半百,鬓发染霜,龙钟之态尽显,他扶住胸膛喘了几喘,显然已是气急攻心:“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小畜牲!来人,把他绑回去!”

“我是小畜牲,那你呢,你就是和儿子抢女人的老畜牲!“顾研不但没有丝毫悔过,反而叫嚷更甚。

“你……你……”顾傲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一把夺过身旁护卫的佩剑,寒刃抽出,竟直直向顾研劈砍过去,一面劈砍一面疯狂叫骂,“孽障,我杀了你!!!”

周围驻足的百姓以及跳祈舞的道士们都惊呆了,有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谁能料到平日里威风八面的顾明府为了争抢一个女人,居然在请神大典上和自己儿子拼杀起来!面对如此混乱场面,那个女人却静静站在一旁,嘴角含笑,一言不发。

金吾卫们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只得七手八脚将二人拉开。谁料顾研意气上头,竟飞起一脚踹上顾傲云前胸,直将对方踹得跌在地上。他抢身上前,寒光过眼,方才还跌落在地的长剑已然贯穿了顾傲云前胸……

“顾明府!顾明府!”呼喊声入耳,守卫们一拥而上,却见那高不可攀的城主已然血如泉涌。

“妖孽……妖……孽……“顾傲云双眼惊惧,面色惨白,指着顾研的方向颤颤巍巍道,随即身体一抖,竟再也不动弹了。

“哐当——”长剑坠地。顾研愣愣地站在那里,许是陷入了迷惘,他双眸绯红,面目扭曲,迟迟没有动作。两个金吾卫怕他再度伤人,欲将其拉住,谁料顾研双手一摆,也不知何处来的蛮力,竟将二人甩开好远。

“顾研,你!“贺骞高声道。

就在众人惊愕瞬间,顾研五指一张,登时有股阴风袭面,下一刻两个金吾卫仿佛被两只无形的大手扼住脖颈提拎起来。他们身体悬空,双目圆瞪,口中发出痛苦呻吟,源源精气从二人头顶流泻而出,竟直直汇入顾研体内。

“不好,是邪祟入体!”张天师大喝一声,当即咬破手指凌空画符,手指游走间,苍劲凌厉的镇妖符一气呵成。稍时,便见符箓红光大作,将顾研灼伤,他避无可避,神情疯狂地向张天师扑去,而那两个守金吾卫早已被吸干了精气,犹如枯木桩子般躺倒在地上。

周遭百姓这才察觉不妙,惊呼起来。

“闲杂人等退后!”张天师避开袭击,任由顾研一掌劈碎了供案,炉灰四散开来,犹如平地刮起一阵沙暴。他舞动桃木剑,一面施咒,一面朝着请神的道士们高喊,“布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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