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情况,先下去看看。
两人抽出舱栓,费力抬起盖板,一条通向幽暗的舱梯出现眼前。
蚱蜢整个人直直定住,两眼发愣——梯子第三阶,有一只倒扣着的布鞋。这是寺院僧人常穿的那种僧侣鞋,只是很小号,一看便知是小沙弥穿的那种。这只鞋他太熟悉了,就是弟弟跳蚤唯一的鞋子。
踩扁的蛐蛐、沉重的舱盖、掉落的鞋子……这一切联系起来,那怕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也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蚱蜢的眼睛一下红了,探身抓起鞋子,二话不说便跳下底舱。
“哎!我们叫觉远小师父啊……”张君宝一把没拉住,站在舱口直跌足。回头看看四周静悄悄的船舱,再低头看看黑魆魆的底舱,用力跺跺脚,也纵身跳下去。
……
粗砺的大手轻轻摩挲着跳蚤脏兮兮的小脸,像沙子磨过剥壳的鸡蛋。跳蚤从没那么害怕过,小小年纪第一次体验到了死亡感觉。这一刻,他不争气地失禁了。
恶汉的脸近在咫尺,腥臭的口气直喷脸上:“说说,还有哪几个娃儿瞧见爷了?”
“我……我不知道……”
“说出来,爷不打你,不说的话……”恶汉侧首看到一堆装满谷米的麻布袋,粗短的五指一插,噗地在布袋上留下五个洞眼,谷米簌簌漏下,眨眼间就流满一地。
“我不知道……哇!”跳蚤嚎啕大哭起来。
恶汉又哄又吓,折腾半晌,终于不耐烦了,谅这小娃儿在这般折磨下也说不了假话,时辰无多,办正事要紧。倏地伸手一抓,老鹰抓小鸡一样扼住跳蚤细长的脖子,狞笑道:“永济寺孤儿是吧,爷这就送你去见你爷娘,九泉之下谢谢爷吧。”
恶汉爪功本就厉害,跳蚤又是个七龄稚童,哪禁得这一下狠的?顿时直翻白眼,舌头吐长,脸色先红后紫,血贯双瞳。
就在这紧要关头,恶汉身后响起一声暴吼,一道黑影像豹子一样扑过来,将恶汉扑倒在地,挥拳一下下痛击在恶汉后脑、脖颈、后背。
如果这黑影是个与恶汉同量级的大汉,这几下痛击多半会令恶汉眩晕趴倒。可惜,这黑影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拳虽快却不重。恶汉晕了一下,旋即回来神来,勃然大怒,猛翻身将蚱蜢压在身下,一手扼住其脖子,一手高举挥拳砸下。
噗地一拳,打得蚱蜢牙齿飞射,鼻血长流;第二拳砸下,蚱蜢颧骨肿得老高,青中带紫,一只眼睛都被挤小了;第三拳……这一拳若砸下,蚱蜢这条命估计得悬。
但恶汉刚举拳,突然大叫一声,拳头一缩,却见手腕处被割开一道豁口,皮翻肉绽,鲜血淋漓。猛地放开蚱蜢转身,却见身后一微胖少年,手持短刃,正合身向他扑来。
舱底杂物甚多,难以腾挪,恶汉双掌一合,夹住少年持刀手腕,往身后一甩,同时脚下使了个拌子。原指望少年摔个跟斗甚至飞出去,没想到少年体形胖却恁灵活,反借着拉力一个鹞子翻身,纵跃到恶汉身后。不但躲过拌子,更甩脱恶汉双掌控制,脚尖一点地,再度跃起刺向恶汉腰眼。
恶汉及时一偏,刀锋从腰际划过,衣衫破裂,鲜血渗出。恶汉一声不吭,手臂倏沉,夹住少年不及缩回的小臂,一记风车大轮甩,将少年头下脚上扔出去,重重摔在一堆麻袋上。
少年头晕脑胀,匕首哐当掉地。
“君宝!”蚱蜢大叫一声,从后背抱住恶汉,死死箍住。
恶汉连挣两次,竟不得脱,暴怒之下,双目圆睁,深吸一口气,胸脯鼓起,双臂叫劲,正要发力——眼前突然一蓬黑点撒来。恶汉大叫一声,双目紧闭,痛楚难当,力道尽泄。旋即胸腹一痛,暴吼声中,肚破肠出……
三个人横躺在舱底,半晌,蚱蜢像含着核桃似的声音响起:“君宝……没事吧?”
“没事。快去看看……咳咳……看看跳蚤……”张君宝看着身旁死透的恶汉,心有余悸。手掌摊开,湿漉漉的掌心里粘着一粒粒谷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