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李疯子的弟弟突然从城里找来,说是要看看他这个疯哥哥。
其实,我们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毕竟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从未登过这个亲哥哥的门。或许他也有他的苦衷,谁愿意和被改造的“臭老九”扯上关系呢。
也许,是怀有对哥哥的歉疚,李疯子的弟弟想让根深跟他进城去学修理摩托车,这对于有残疾的根深来说这是件好事。
改革春风已经席卷全国各地,老百姓已经意识到,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有本事。
可根深开始的时候并不同意,一则怕他不在我们会受欺负,二则他惦记家里的二老一小。
但架不住我们三个再三劝说,我们一致认为这是难得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我们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会照顾好家里一切,让他放心去学手艺,等学会了手艺我们也去省城投奔他。
也是对富足生活的向往,也为了能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根深最后勉强同意了我们的建议。然而,令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根深这一走居然成了我们的生离死别。
就在根深走的第二年,那天是1981年1月28日,农历小年。
上午我还帮村民杀了猪,我已经是十里八村出名的屠夫了,手艺也是越来越精,很多人都夸我说比张屠夫的手艺还好。
我把杀猪换来的半个猪头交给枝荣后就和本固去村子外围的河上凿鱼。临走时还特意交待枝荣,晚上回来吃猪头肉,可没想的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在冰上凿鱼也没什么衬手的工具,就是拿着放羊用的扎枪去凿冰窟窿,扎枪扎到冰面上只能是扎出个白点,凿一个冰窟窿得一天时间。
那天特别冷,我和本固在冰面上看准一条冻住的大鱼就开始凿起来,凿到一半的时候,冰面上又来了一群年轻人。
这些人我们认识,是和我们有过节的陈志威的两个儿子和他们亲戚家的几个孩子。
他们在冰上抽冰猴,滑爬犁。他们玩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本来是两不相干,可就在我们凿到一半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把他们的冰猴抽进我们已经凿进的冰窟窿里。
结果,陈志威的大儿子陈龙跑过来趾高气扬地让我们俩把他们的冰猴捡出来。
如果当时他要不是这副嘴脸的话,我也就帮他捡出来了,可他说话的语气,我们很难接受,就没搭理他。
他也是仗着人多,再加上以往的过节,话说得是越来越难听,当他说道:“你们家人就知道搞破鞋”时,忍无可忍的我一拳头就招呼在他脸上。
这些年一直干体力活,手头常年和牲口较劲,自然是有把子力气。再加上冰面滑,我这一拳直接就把陈龙打得向后栽了过去。
他在远处的亲戚开始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当看到我把陈龙打倒后,这才一窝蜂地向我涌来。
我和本固和这些人厮打在一起,被打倒的陈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半尺来长的刀,后来我才知道这东西叫枪刺,冲着我就冲了过来。
怕我吃亏,本固拼了命地去拦他,结果红了眼的陈龙一下子就把刀扎进了本固的大腿上。随着本固哀嚎声不止,陈龙也冷静了下来,他们这群人一哄而散。
鲜血顺着本固的棉裤不停地喷涌着,我吓得六神无主,死死捂住本固的伤口,不停地向他询问有没有事。
本固则是哆嗦着嘴角断断续续地说了句“送,送我去医院。”我这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背起本固就往镇上的医院跑,天冷路滑,我接近半个小时才把本固送到医院。
在路上的时候,本固就已经是嘴唇发紫脸色煞白了,刚到医院他就失去了意识,我身上的棉袄、棉裤都被本固流出的血给浸透了。
看着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已经是束手无策的我就只能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爷,求求你了,可千万别让本固出事啊。”
还在本固被抢救的时候,枝荣也赶到了医院。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她讲了一遍。
枝荣看上去要比我冷静得多,她一边安慰我一边陪我去找医生询问本固的情况。
在医生办公室,医生和我们讲,他以前是部队的卫生员,一眼就认出来本固的伤口是被一种叫军刺的武器所伤。
医生还告诉我们说,军刺其实就是配备在步枪上的刺刀,是在战场上使用的致命武器。
这种武器最显着的特点就是刀尖呈三角状,致人伤口很难缝合,本固恰巧又被伤到了动脉上,能不能抢救过来,就要看失血程度了。
听到这里,一直表现还算冷静的枝荣突然就狂躁起来,拽着我就往外走,嘴里不停地嚷嚷道:“这还没王法了?走,啸天哥,咱们报官去。”
此时的我大脑是一片空白,跌跌撞撞地跟着枝荣来到镇上派出所。在派出所接待我们的就是那个张所长。
张所长在听完我的讲述后对枝荣说了句:“你先回医院,照看伤者。”接着又对我说道:“你留下来做个笔录。”
心里一直惦记着本固的枝荣,在听到张所的话后也不疑有他,便急匆匆地赶回医院。可我却没有像张所说的那样留下来做笔录,而是被关进了拘留所。
拘留所暗无天日的房间,我也不知道过了几天。期间,那个叫大刘的警察曾经来看过我,还给我送过一次水。
我则是除了感到浑身疼痛外,再就是浑浑噩噩地做着不着边际的梦。
那个叫张所的自从上次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我没见过的年轻警察,跟我说没我事了,让我跟他办完手续就可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