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里尹无依辗转难眠时,正院里游家祖孙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称得上剑拔弩张。
“不过是一出演给圣上看的大戏罢了,祖父您何故杀心愈重?青棋亲自挑来这人,这么入不得您眼?”
茶桌前,游青棋正端起茶盏送到唇边,一旁的游明权面对看不见月的窗户负手而立。
“入眼?呵,”游明权一甩乌金嵌丝的大袖,“我倒要问你,期梁名门贵仕无数,他们又怎么不入你眼了?非得是他尹明誉?!”
游青棋吹了吹澄清的茶汁,“以棋势断人心还是当初您提的要求。此前三人心性轻浮骄纵,被淘汰理所应当;和明誉对弈四场,我可是半手没留。既能落成平局,这不正说明他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么。”
他把空盏放回瓷盘,站起身理理衣摆,气势丝毫不逊于游明权。
“您别忘了,要领兵上战场的是我,要死在齐北河畔的也是我。临死前要挑个信得过的接应,当然应该依着我的心意来。”
游青棋勾勾唇角,无视掉胡须都气得发抖的游重自顾自道:“您该把人手放到更有价值的也方去。我已经把白鱼符赠予明誉,您的人不敢动他。”
他背过身正欲离开,游重却忽然咬牙切齿道,
“你……还是忘不了在年家的事?”
游青棋的脚步一顿,声音里不带丝毫情感:
“年家发生过的事,游弈今生难忘。”
他回头冷冷地看了眼游重,“既然年奕嬗已经如您的愿死了,还请祖父您,莫忘诺言。”
次日晨起。
“公子!您说的信我都取来了,您看看这些对不对?”
青苗抱看一个纸包风风火火地跑进屋里,纸包里装的是四封尹无依的亲笔信。
封口处赫然写着:“年二小姐亲启”。
“嗯,应该就这些了。祖父见了你有没有说什么?”尹无依像对待什么珍重的东西般将信封收好,随口问青苗一句。
他现在的状态与被游府软禁差不太多,反倒是什么都不懂的婢女姑娘能自由出入将军府。
“唔,除了见到我有点意外,别的倒没什么。”青苗抹抹正渗出汗珠的前额,回想了下经过没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四枚信封中一枚精美规制,三枚简陋,但从边角处仍可以看出保存者对于它们非常用心。
精致些的一封是一年多前写的,所用纸、墨、印都是上品;另三封所用则就是普通的“百头纸”——寻常百姓用得起的用生活废料和树皮草茎一类轧制而成的草纸。
“公子……”青苗忽又有些担忧地开口,“日子要到了,可是奴婢见您这也脱不开身,您可有什么打算?”
尹无依手上研墨的动作不停——这是他的习惯,他很享受研墨时墨汁渐浓的变化。
他用笔尖沾些墨在碎绢上试了试,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什么无天紧要的事:“……最终都是要烧掉的,在哪里烧有什么区别呢。”
青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偏偏这时门边闪出一遍玄红的身影,她只好低头退后。
“晨安,先生。”
来人竟是晨练归来的游青棋。在尹无依的眼神示意下,青苗忙将昨夜游青棋留下的烟紫撒金的外袍取出。后者身边侍立的侍女花渡将其接过,然后安分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