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宵,他终于肯让女人停下。
谭熠重新穿好浴袍,在沙发上点燃一根事后烟。
他起身来到程小霜身后,长身立定。钢琴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吴妈打来一盆热水,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将疲惫的双手浸泡在余温中。蜷曲的指节在温热中缓缓泛白。
见她蹙着眉头,谭熠倚在琴背上,点燃一根事后烟。
烟气飘在程小霜脸前,辛辣的感觉让她有些想流泪。
透过氤氲的雾气他眯着眼打量着她。
“我们见过?”他问的随意。
“是,上次的亚诺峰会。”
他低着眉眼想着,那个清晰又模糊的身影,跟在父母的身后,怯生生的端着酒杯,游走在上流社会中。
那是程小霜以为的第一次相见。
实际上,第一次两人的碰面要追溯在五年前。
程林的办公室中,彼时谭熠还是无名小卒的时候,她是个富家千金。
程林将一摞图纸劈头盖脸的砸在他的脸上,带着怒气,满天纸屑飞舞。
谭熠低着头,罚站一般垂着脸立在桌前。
程小霜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之所以记的如此清晰,是因为在她推门而进的一瞬间,他瞥见程林脸上转怒为喜。
她穿着鹅黄色的开衫,精致的褶皱半身裙服帖的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肤白胜雪,笑起来两个甜甜的酒窝。
大小姐亲昵的双手抱在程林的肩膀,撒娇似的:“爹地啊,不要发那么大的火气呀。”
谭熠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那时候他一定是对程小霜万分感激的。
程林慈祥的笑着回应:“实在是太笨,花钱养了一群废物。”
两人的交谈中,谭熠蹲下身,带着些麻木,将所有被视为垃圾的心血捡起,整齐的码放一起。
他识趣的适时而退,刚刚转过身便听见程小霜犀利的话语升起。
“爹地不要为了阿猫阿狗生气嘛。这个不行,就赶出去换一个。”
她脸上挂的甜甜的笑,称呼他为阿猫阿狗。
谭熠猛然吸了口烟,凉薄的话语忽而冒出来在他的脑海里翻涌。
反倒是如今,身份逆转。她会同样自轻自贱的认为自己是阿猫阿狗么?
谭熠弹了节烟灰,有些莫名的烦躁。不过他可没时间也没兴趣去追问千金的落魄故事。
程小霜跟在漂亮女人身后,贴着他的身侧经过。一同上了秘书的车。
风吹散傍晚,正是盛夏的明庭。炎热又静谧。车水马龙的街上,偏头就能看见天边流光溢彩。
她和那个漂亮女人坐在后座,车内很安静,一路无话。
司机将两人放在了秘门的门口。车子刚刚掉头,女人就迫不及待的给了程小霜一记耳光。眼中满是鄙夷不屑。
她站在程小霜面前,挖苦道:“凭你是什么东西?上赶着勾引也没人理的破烂货。”
天旋地转间,程小霜眼冒金星。左脸火辣辣的疼。
她下意识的擦拭嘴角,果真有血顺着淌了下来。
两人在秘门中央站定,逐渐围满人。
程小霜干脆利落的还击回去一记耳光。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打的很重,自己的手跟着一阵酥麻。
视线中女人踉跄两步倒了下去。大概有些不可置信,她捂着脸看着娇弱的程小霜。
看程小霜淡定的擦拭完嘴角的血迹,拨开熙攘的人群,走进秘门。
秘门,是明庭最奢华的娱乐场所。
数不清的艳遇,舞池里不眠不休的人群。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程小霜每天就在这里,登台唱歌。
每个人声肆虐的夜里,都能在秘门看到她在台上落寞的身影。
大多数是面无表情的在台上,不甚在意的唱着。
一方面是因为身上的债务让她喘不过气,另一个方面,则是为了谭熠。
一夕之间,程小霜从千金小姐变成丧家之犬。
回忆张牙舞爪,撕裂她最后的理智。
天台中央,横亘着叶舒春跋扈的脸:“你的父亲刚才跳下去了,就从这儿。我的脚下。”
叶舒春脸上挂着笑,明媚的红唇一张一合,鲜艳的指甲像索命的尖刃。
她的脸高高的扬起,恩赏似的落下高傲的目光。
彼时程小霜在天台最后一节台阶站定,双腿发软,强烈的不安感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