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祯看见清透的一碗水,在黑暗的地面上反着光,她试探的慢慢起身,然后疾步走到牢房门口,伸出纤细的手臂,用冻的发红的手指紧紧的握住水碗。
裴月祯把水碗端至唇边,迫不及待的咕咕喝下清水。冰冷的水汽直冲头顶,这一瞬间裴月祯终于完全清醒了。
卢踉站在不远处,一直在观察裴月祯的举动。她没有犹豫就喝下了一个陌生人给的水,是单纯天真吗?还是她深信无人想害她,或是无人敢害她?卢踉回想起在刑部门外的馄饨摊上所闻的闲言,还有刘敬全刚才所气愤的那个‘问不了’,刑部虽有查办官员、皇戚之责,但真是遇上了涉及官家的案子,也的确是‘问不了’。卢踉无奈的一笑,看着幽静的牢房过道,刑部大牢共一十二间,总是这样寂静无人,因为官员、皇戚是不会真的犯案子的。
卢踉手中的烛火突然微微摇摆了下,是裴月祯在牢房中跑动所带来的风,她顺着隐约的烛光,确定了卢踉所在的方向。裴月祯趴扶在牢房的栏杆上,眼睛紧盯那片随时可能消失的微光。
“你还在吗?”
“在。”,回答前,卢踉迟疑了几秒。
裴月祯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努力提高着自己的音量,“这里是哪里?我夫君呢?”。
“这里是刑部大牢,郭……”,卢踉语塞,又仔细回想了下方才的听闻,“郭藩容?”。
“对,是郭藩容。华京城城西静湖旁边的院子,那里就是郭宅。”,说到此处,裴月祯的语气更加急切了。
静湖旁边的院子,那个地段住的都是达官显贵,郭家区区商贾还真是不简单。或许这郭家宅子,就是四殿下送的?娇妻?美人?大宅?好兄弟?……卢踉的思绪飘的远了些,他本想应付裴月祯几句话便离开,可此时他突然来了兴致。不如趁此机会,查问下此案的蹊跷?
卢踉走近了几步,示意裴月祯可以小声说话,然后他又谨慎的吹灭了烛火,以防裴月祯看清自己的面容。
“郭藩容现在应该在自家宅子里。裴娘子,此时你已身处刑部大牢,你不关心自己犯了什么事?反而情深意切,追问你夫君是否安好?裴娘子,是你不怕死,还是你知道自己杀了人?”,卢踉的语气强硬,心想着像裴月祯这样的娇娘,唬她几下便能审问出实情。
可没想到裴月祯没有被唬住,反而轻声一笑,道:“你不是刑部的小吏,你是谁?是郭家派来的?还是赵献?”。
听到四殿下的名字,卢踉马上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裴月祯和四殿下关系果然非同一般。
“当然是四殿下,郭家只是商贾,刑部大牢可不是想进就能进来的。”
“也对。”,裴月祯绝望的长叹一口气。
她死心了?还是觉得自己安全了?卢踉不解裴月祯的叹息,是何故。
“裴娘子,你已知晓我的身份,那可有什么话要我代为传达?”
“没有。”
没有?卢踉这下更摸不着头脑了,只好继续查问。
“裴娘子,你为何要杀害四殿下的婢子?”
“为何?我也不知道为何啊!”,裴月祯觉得卢踉的问题有些可笑,又道:“不是应该由你们来告诉我,为何的吗?”。
卢踉语塞,不知如何回应。裴月祯继续道:“她叫英兰,性子恬静胆小,有十五岁吗?不知道。可惜了一个好姑娘。上元节有花车、有灯会,她应该也很想去看看。那么多好地方,她为什么要来玉金楼啊?”。
裴月祯独自低语着,她面前的微光早已消失,留下的只有涌动的黑暗。
裴月祯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英兰,是在四殿下的外宅‘翠微园’,那也是座在静湖边上的院子。四殿下为了方便常与郭家走动,而新置的宅院。郭家老太太、婆母高氏,把库房里的奇珍异宝翻了个遍,终于选出了一件黑釉翠鸟葵式盘,还有一套锤金玉春酒壶。
婆母高氏心疼的抚摸着黑釉翠鸟葵式盘,然后示意婢女包好装箱,此时裴月祯就跪在厅堂中。高氏不耐烦的看了眼裴月祯,道:“知道为何选这两件东西吗?”。
裴月祯跪得膝盖有些疼,偷偷挪动了下身体,轻声回道:“不知。”。
“葵式盘可以装点瓜果,锤金玉春壶可以共饮美酒,不论是自用还是邀宾,这两件都是拿得出手的宝器。”,高氏叹息一声,继续道:“只有这些放得上台面的东西,才匹配官家的身份,郭家才有脸面。”。
“儿媳知道了。”
裴月祯抬头直视着高氏的眼睛,高氏瞬间便恼火了,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