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邬从企业当下困境谈起,延伸到经济下行、行业内卷,归结到提高产质量,降低经营成本,鼓舞大家齐心协力把企业干好。说着说着,他似乎还真找到了在任时的状态。
但他的发言,已如此不合时宜,显得絮叨冗长,毫无诚意。这样说话,过去可以,因为他是总经理,大家充耳不闻,大不了自娱自乐。但此时此地,有人不再惯着他。
何春花打断他讲话,“邬总你别再给我们讲这些大道理,我们平时已听得够多了。我们只关心‘还款协议’,关心我们这些年的辛苦钱,能不能有个法律保障。”
“邬总我告诉你,协议不签字盖章你别想走”。何春花又看着钟宇杰,“钟总你若把他放走了,我们这些人都会冲着你要钱,责任由你来承担。”
何春花说话很给力,连林杉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毫无城府的何春花,竟如此言语非凡气势如虹,字字落在点上,句句打到老邬的七寸。
老邬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黄一阵,面色非常难看。何春花,这个走个照面都不想多看她一眼的女人,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呵责他,嘲弄他,羞辱他,令其颜面尽失,声名扫地。
周六上午,林杉根据会上大家提出的意见,弄出“还款协议”,先发给王光殿,俩人就几处争议做了探讨,意见统一后做了修改。
林杉将打印出来的“还款协议”拿给老邬,老邬不在,
总经理室没有锁门。
易金对林杉说,“老邬是不是跑掉了?”
“跑掉?不可能吧!这边他还没交接完,怎么能跑掉呢?”
“他这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也许他是出去躲躲,物流的阮总带着五六个人天天围
着他。”
易金问保安,保安说没看到老邬出入。让保安调取监控,
仅发现:凌晨六点钟,一辆白车厂区驶出。保安睡得迷迷瞪瞪,见到车就按开了电动推拉门,没看车里坐着谁。
武文璋打来电话,“林杉,老邬不在厂吗?是不是跑回内地了?法院正找他,问他能不能和解,他不接电话。”
林杉说“人不在厂,据食堂的师傅说,老邬给她讲今天早餐和午餐都不在食堂吃。是不是已跑路,拿不准。”
老邬玩起了人间蒸发。
老邬在任时,大家像新冠病毒一样嫌弃他,厌恶他,躲着他。老邬卸任了,鉴于利益的关联,大家是如此牵念他,关注他,难舍他。
也不是离不开他,主要是:若“还款协议”完成签字盖章,老邬是死是活,与己何干!
少数民族餐厅已近断炊,偌大个食堂除了半袋子米,空空荡荡。承包食堂的常炜一直在催款。
“大食堂关门等同职工罢工”。这是林杉对常炜常说的一句话,也是林杉的底线。
华晨欠常炜承包费近佰万,巨大的资金亏空,已让大食堂的赊账资源灯枯油干。
常炜早把老邬看透,提他就恨得牙痒。按说常炜也是华晨创业元老级的合作伙伴,自建厂初期,他就承包了大小食堂和原料成品纱装卸。
老邬顺风顺水的那几年,有好几次想把常炜踢出去,话已挑明,最终不了了之。原因是老聂主政时,常炜在华晨放了壹佰多万借款。若做个了断,常炜找老邬要钱。老邬自然是不想帮着老聂还旧账。
作为合作方,老邬不断敲诈常炜,仿佛他就是常炜发财发福的恩人。资金紧张时,他隔三差五找常炜借钱。常炜借钱的原则是,利息我可以分文不收,纯为朋友帮忙,但到时你必须要还钱,在还钱时间节点上不容商量。
每次借钱老邬满口答应,但到还钱时一拖再拖。其实常炜自己没有多少钱,钱都是从朋友处借来的。这弄得常炜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
后来华晨江河日下,资金链越来越紧张,他借常炜的钱,经常还不上,常炜催要,把他催急了,他就在装卸费上鸡蛋里头挑骨头,或在承包费的付款上拖延不发。
用常炜的话说“老邬这人,借钱帮他时,他能跪下来叫爷爷,找他要钱时,他六亲不认俨然祖宗。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会说空话说套话,假话连篇画饼充饥。”
新食堂落成投用,老邬再生把常炜踢出去的念头。他授意林杉,先把小食堂(汉餐)拿过来。这事弄得常炜很不痛快。
轮到收回大食堂时,把承包人和厨师都找好了,但与常炜摊牌时,常炜提了俩条件:一是当年承包食堂时曾交押金伍拾万,这笔钱要拿走。二是结清所有食堂承包和装卸欠款。三是他们装卸也不干了,另找他人。
这仨事哪件事都是钱或麻烦,老邬再次自取其辱。行事情,林杉还反复提醒老邬,务必与常炜摘拨清楚。老邬还反问林杉“有什么可摘拨清楚的?”
老邬的长处是,行不通的事,能随时往回收。从此不再说把常炜踢出去的事。
林杉返厂后的这几天,除了盯“还款协议”,再就是盯伊棉给大食堂付款,能不能吃饱吃好,关联职工身心。
林杉四天与石新强见了三次面,提醒他调度资金速速付款。直到伊棉把付款凭证发过来,他才算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