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学员而言,熬夜是道坎。在生活习惯、体质、心理上,与口内来的人相比,有差异。
若想夜班精神,就得白天睡足,这是常识,也是经验。为避免作息混乱,“领导小组”调整了宿舍,同班次的人,安排在一起住,这样,睡觉、上班、下班、就餐、外出,都在一个频道上,互不干扰。
深夜,有学员偷偷溜到室外,躲在黑暗偏僻的角落,或玩手机,或三两人说话,或男女谈情说爱。
某日,王光殿对林杉说,“凌晨一两点钟,学员溜出宿舍的渐多,我们该纠正下这些‘小动作’。”
林杉说,“那这样,今晚咱俩蹲点,看看他们到底干啥?”
轮班长们,白天睡觉,夜晚上班,精力全在车间。宿舍里能深夜蹲点的,只有仨主任和老梅,老梅年近六旬,自然不能让他熬夜。
武文璋倒是夜猫子,但他不爱被别人指使。自己喜欢干的事,别人怎么说都行。自己不喜欢干的事,别人怎么说都不行。
关键是,别人也不知道某件事,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与其对着他的心思猜昧玩,还不如撇开他单干。
当夜凌晨一点,林杉和王光殿,悄默声地走出宿舍。王光殿在前,林杉在后,二人穿过花池,绕过一堆建筑垃圾,拐过甬路,于某角落坐定。
对面,即是学员宿舍,每层楼,每扇窗,每个楼道,楼道的门,都在视线之内。
他俩的位置,处于邻楼两阳台夹着的凹槽处,较隐蔽,学员宿舍出来人,不专注地盯着这边看,看不到人。
林杉说,“这地方好!”
王光殿说,“白天我观察了好几次,觉着这地方最合适。”
林杉暗叹,“这人是个有心人!”
此时,学员宿舍自上到下,窗户黑着。楼道遍装声控灯,无人员出入,楼道也一片漆黑。
楼宇鳞次栉比,满院阒寂无人。抬头斜月挂天,满目星辉。
自来到KT市,林杉方如此真切地感知:“什么才叫星空,什么才叫星汉灿烂。”
这些曾在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古典散文,这些无数次以汉字的文化承载,给作者以灵思,给读者以怀想的星空,这些已在童年印象里失散多年,又在这丝绸之路经济带再次重拾重逢的星空,就在今夜,就在眼前!
星斗垂地,大而亮,“手可摘星辰”,在XJ的奎屯,绝不仅是文学的修辞。
“快看,有人出来了!”王光殿低声说。
林杉看去,见女宿楼洞走出女子。没听见门响,没见灯亮,没见楼道出动静,就这么变出个大活人,轻飘的像个鬼魅。
林杉眼神不好,尤其夜晚,看东西影影绰绰,只见大体轮廓,出门又忘了戴眼镜,所以,细节处,都是王光殿“现场直播”。
女的短发,偏瘦,走路有点颠,这个身影林杉有点印象,又一时想不起来。
王光殿说,“这不就是,细纱丙班那个汉族小妮吗?”
“这么晚了,她干吗去?”林杉问。
王光殿没言语,林杉亦屏住呼吸,二人盯着那个跃动人影,自女宿单元出来,径直步入男宿单元,接着是上楼,接着是悄无声息。
楼道里漆黑,始终未见灯亮。林杉知道,楼道的声控灯非常灵敏,纵是按押门把手,回弹复位的细微,灯也会闻声而亮。
她应该还在楼道,具体在楼道的哪层,暂不确定。林杉和王光殿一致判断。
后边会发生什么?又会出现怎样的一幕?今晚的事儿如何妥善处理?隐忧,痛惜,恼怒,林杉被这几种坏情绪攫住。
人社局大楼,外派培训壮行仪式那天,就是这个汉族女孩的母亲,私下里拉着林杉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说“孩子没出过远门,拜托把她带好.....。”若有意外,怎么给家长交代?
三楼楼道的灯,恰逢其时地亮了。西户宿舍,门小开小合,人影一闪,向楼上走去。
“是细纱的亚库甫!”王光殿低声说。灯光稍纵即逝,能瞬间看清是谁,说明他不但眼力好,而且对学员外形特征的掌握,亦近乎熟知,这是用心,也是功夫。
“亚库甫”,林杉对他有印象,是个哈族巴郎子,工作积极,能吃苦,有上进心,前两天才当上组长。
楼道里,再次陷入黑暗,没有生息,仿佛那一男一女,隐于空气,匿于虚无。
“他俩在五楼楼道!”王光殿肯定地说。
“你咋知道?”林杉疑惑地问。
“五楼楼梯,有手机屏的微光,他俩在看手机。”王光殿说。“从光亮的位置来看,他俩应该是并排坐着,靠的很近......。”
林杉愈发得焦躁:俩人,这么快就搞到一块!
过了十几分钟,王光殿又说,“光亮看不见了,他们应该是不玩手机了。”
此后,俩人长时间不说话。也年青过,也恋爱过。凭着以往的生活经验,纵是目力不及之处,他们丰沛的想象力,亦能锁定、摄取、储存那些浓情蜜意的场景。
“不能这样下去。”林杉说。“俩人均属细纱车间,应由武文璋处理。他这个点,应该还没睡觉。”
“武主任,夜已深,你车间亚库甫,与汉族小妮正在男宿五楼儿女情长,请妥善处置。”林杉编辑微信,发给武文璋。
武文璋反应还真快,几分钟后,楼道哐当门响,他推门而出,直奔男宿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