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蜷着身体，艰难地向前爬行。空间幽暗狭小，污水没到了颈部，头和背露在水面上，膝盖和手都陷在水中的污泥中。恶臭使呼吸都困难。偶尔有光从顶上的缝隙透下来，才模糊的瞧见前面也有一个人在爬着。两人爬动的声响和呼吸声在空间里回响。

他听到顶上传来了声响，有人说话的声音，也有脚步声，有狗叫，有骑车行驶时轮胎接触地面的声音。

“这是在地下。”他心想着。

光出现在前方，前面爬行的人在光中消失。

爬出下水道，那人递过来一瓶水。他这才发现先头这人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小孩将水淋在一块脏布上，擦去身上的泥污，水流到地上，他也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一个同样年龄的小孩模样。

水中也倒映出巷子的景象，高耸破旧的大楼，将天空挤成一条线。

“看什么呢，十三。”那孩子已经梳洗结束，看着发愣的他道。

他想起来了，他是十三。面前的小孩是十一。同时想起了这里是猪猡岛的城区，而自己是从污水街爬下水道来这儿的，以及想起来这要做什么了。

十三回过神熟练地将身上的泥污擦洗干净。从背来的塑料袋里掏出干净的衣服换上，挎上腰包，里面是他们工作的工具。

两人走出巷子，瞧见一片热闹，两排楼宇间胡乱穿插着电线，密密麻麻地各色广告牌凌乱分布在街边两侧，车子在路中间缓慢行驶，时不时来司机的叫骂声。街两旁是栏杆围住的人行道，行人匆忙地往来。

“哈哈哈！”十三站在巷口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十一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脸上都露出明媚的笑容，互相看了一眼，似乎酝酿好了什么。十三拔腿跑向人堆中，十一紧跟着追。

像两个普通孩子一样，打闹着在人群中躲闪，而他们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靠着打闹的伪装，十三靠近一个卷发女人。

锋利的刀片迅速地在指尖滑走，发出不被人察觉的寒光，就在十三与那女人擦身的刹那，寒光从女人的包底掠过，十三一个扭手，落下的钱包便被接住，他往前跑着，不停地笑着，紧追着的十一就接到十三抖手丢来的钱包，将里面的东西掏干净，随手将钱包丢到地上。

两人就这么不断在人群中游走，如树丛间的猴子，梭巡林间的猎物。

不小心十三和一个女人撞了个满怀，女人手上的包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十三赶忙捡起包递了过去。

那女人嘴里哎呦叫着，见着个脏孩子拿着她的包，眼里立刻露出鄙夷，闻到十三身上的怪味，立刻捂住口鼻，嘴里嘀咕着，哪来的小乞丐，抢过包，跺着脚离开，还不忘打开包点数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少。

十三心里暗骂，十一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前头，晃了晃手里的项链，女人脖颈上的宝石项链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手里。

十三立刻开心了起来，同时那女人的尖叫就从身后传来。

两人撒腿就跑，往来时的巷子跑去。经过一家面包店时，十一趁着店员不注意顺走了一根面包。

气喘吁吁地到了巷口，十一将面包掰了一半递给十三，十三将面包放进腰包。

十三闻到一阵怪香，伸着鼻子四处找。

香味是从巷子里传出来的，两人马上明白那香味代表了什么。

两人轻声走进巷子，果然倚墙躺着两个干瘦的男人。趁着两个男人飘然物外的时候，十三和十一蹑手蹑脚来到井盖前，将藏在垃圾桶后的铁杆拿出来，插进井盖眼。

两个孩子撬这沉重的井盖还是十分费劲，“哐！”地一声，铁杆脱落。

转头看去，四只眼对着四只眼。两个男人被从美梦中拉回现实，乌溜溜四只眼睛盯着十三他们。

“看！哈哈！看老鼠！”其中一个男人拍了拍另一个男的道。

“什么老鼠，哪有这么大的老鼠，那是猫！”

”猫也没这么大的！”

两人就这么一言一语吵起来，十三和十一见这两人大梦未醒，继续手中的活，将井盖掀了起来。

“我就说这就是猫。”说话的男人跃上前，一把抓过正要爬进下水道十三的脚。

十一站在井边，被这男人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脚便踹到男人面前，朝十三喊：“快跑！”

男人哀叫一声清醒过来，转头扯住十一领口。

一道寒光闪过，男人手上多了道血痕，十三早起身，刀片在他手中闪动。

“”哎呦”一声男人撒开手，十三忙推十一进入井中。

“砰！”一个玻璃酒瓶砸在井盖边上，是另一个躺着的男人丢来的。

本已要趴下的十一没收住劲，正正跪在碎裂的玻璃渣上，顿时鲜血就从白色的肉里渗出。

躺着的男人也迅速起身掏出匕首朝这边过来。

而十三面前的男人再一次伸手朝十三抓来，十三挥舞手中的刀片，在男人脸上划出道子。

十一也抓起地上的玻璃渣朝跑来的男人脸上抛去。

两个男人就这么捂着脸怪叫，而十三和十一一溜烟消失在了巷子里。

在下水道中爬行了许久，十一才喊起疼来，在狭小的下水道中两人都无法转身。

十三扯下衣服，递到前面让十一包住手掌。

“再忍忍，马上就到总管道了。”

湍急的水流声响起，一阵呼呼作响的风传来，也就意味着出了城区，这里是岛上所有下水道汇集的总管道。从腰包中掏出用塑料袋包着的手电筒，一道光柱在黑暗的空间内晃动，往下看去是泛着盈盈波光的湍急水流，两人艰难地从下水道爬到总管的边沿，这里留着一尺宽的坎勉强可以行走。墙壁和底下的走道都是湿漉漉的，如不小心滑下水流中，就只能被冲入大海中去。但总算两人都能直起腰来，这里的空间比先前大多了，一个成年人直起腰来行走都没问题。

踏上总管道两旁狭窄的边沿，十一此时已经疼得发抖了，手电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色惨白。

揭开十一手上的衣服，拿平时偷盗用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他手上和膝盖上的玻璃碎片，又再次将衣服包裹住。他将十一的一只手臂搭在身上，本是想扶着他走，结果十一稍微活动膝盖便疼得难忍。十三只好将其背了起来。

在过去的很多日子中，两人摸索出来往城区的下水道路线，在这黑暗的地下，两人亲身爬过的路线也就十几条，因此从城区的下水道出来，他们需沿着左手边行走七十二步，摸到一块凸起的砖头，上方的才是他们回家的路线。

“放下我吧，你先回去好了。”

“说什么呢，一起来的一起回去。”十三没有理会十一的言语。

就这么几十步，在背负了一个人的体重后显得尤为漫长。

不一会儿十一停止了嘶嘶地叫唤，不知是疼晕了还是睡着。

就这么沉默着小心前进，水流的轰鸣充满整个管道，十三感觉身体似乎被这声音托举起来。

就这么前进着，十三听到这轰鸣声中夹杂着一种不一样的声音。

窸窸窣窣，在管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动。

不像是动物，又不像是人，这爬动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十三心里嘀咕。

马上他分辨出了这声音的方向，就出自他身旁的这方下水道。

声音越来越大，意味着那东西越来越近。

十三拍了拍背上的十一，十一毫无反应，他就站在那个下水道的出口一侧，出口仅离他耳边一尺。

他站在那。心脏也随着那声音越跳越快。

突然声音停止了。那东西就在下水道出口。

十三缓缓地转过脸，朝出口的方向看去。

一个人脸从下水道中伸出，向着十三张望。十三迎面就见着一张惨白的脸，干瘦像颗骷髅头，深深凹进去的眼窝黑漆漆的看不清眼睛，稀疏凌乱地白发，而骷髅头的嘴中血淋淋地叼着什么。

“啊！”……

（2)

吴在醒来，接连几日被古怪的梦境困扰，醒来后仅记得个大概，一个臭气熏天的地方，自己好像成为一个小孩，每时每刻好像都在奔命。

总之是不好的梦，醒来后心中总会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难受。

生活还要继续，他洗漱完毕后，穿上黄色的工服，戴上头盔，头盔上还粘着个塑料竹蜻蜓，每当他骑着电动车在城市里穿梭时，这个竹蜻蜓就迎风转动不停。

半年前他就被原来的网络公司开除了，他也没想到刚过而立，还没立呢就趴下了。

不过他失业的事，到现在还没跟家人说，没找到新工作，只好送起外卖。

“好运来，那个好运来。好运来，我们心开怀……”在去接单的路上手机铃声响起，是母亲打来的。

“阿在呀，早饭吃了没？”母亲的声音传来。

“吃过了，现在刚要去上班呢。”

“吃过就好，再忙，早饭不能落下。”

“嗯嗯，知道，知道，是不是爸的医药费又不够了。”

“嗯……医生说还得再交五千。”

“没事妈，回头我转你，有我在呢，没事先这样，我赶着去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