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跪在地上，没有应声。

金元忍着疼痛，又朝他靠了靠，说道：“不说这个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抓到幕后之人，你带着几个手脚灵活的，到城门排查，千万不能放凶手离去。”

陆平还是不动，垂着脑袋不说话。

他这是把金元受伤归咎在自己头上了，如果他一直跟着金元，他就不会受伤了。

金元知道他的想法，可伤害已成事实，自责内疚根本无济于事，抓到闹事者才是首要任务，他撑着身体在床边做正，疼得声音都在发颤：“他们此次行动失败，势必会蛰伏起来，下一次行动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必须乘这次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自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我，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找到闹事者要紧！你能明白吗？”

陆平背影佝偻，依旧垂着头不动。

“大人，让属下去吧。”边上的何九爬到床前，整个人伏在了地上，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金元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他：“不行，你功夫太差，去了只能送死。”

歹人能在人群中一剑刺中金元，可见其功夫造诣非常高，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对付得了的。

被金元拒绝，何九也没有泄气，抬起头看向他，眼里有股倔强，说道：“大人，属下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巷每一人，您就让属下去吧，属下一定会将歹人抓回来治罪！”

“这……”金元默声，陆平不熟悉归县，贸然追出去缉拿歹人，确实不妥。

余生见他犹豫，上前说道：“何九的伤没有大碍，就让他去吧，左右留在这里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金元这才没在纠结，答应了，不忘叮嘱道：“既然如此，你就跟陆平一起去缉拿歹人，不过行动过程中一切都得听陆平指挥，不得擅自行动，你可听明白了？”

“属下遵命，多谢大人。”何九叩首，眼里满是感激。

陆平没有急于离开，一直等到沈伞带着官兵赶来，布置好防御后才离去。

沈伞站在院中扫了一眼众人，看他们伤得如此重，脸色很难看，转身进了屋。

金元早就屏退左右等候多时了，窗外阳光倾洒进来，照在他脸上，让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苍白无力。

两人一明一暗，对峙不语。

许久，沈伞才上前一步，掀开衣摆跪了下去：“下官该死，让刁民伤了大人。”

细细听会发现声音雄厚低沉，且带着几分沙哑，跟那阴柔孱弱的外表差了十万八千里。

金元呼吸很重，可能因为受了伤，话音愈加无力，软绵绵的：“幸亏那孩子无恙，否则本府这手，就白丟了。”

“大人身份尊贵，岂是区区一个贱民能相提并论的，恕下官斗胆，大人若是丝毫不把自己安危当回事，下官认为，此计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金元眸光骤然冷了下去：“子昂！”

金子昂抬头，迎上她的目光，态度异常坚决：“下官答应与大人互换身份，方便大人调查民乱真相，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必须保证大人安全，如今您在这里出了事，丢了一条手臂，下官万死难辞其咎，请大人速速跟换衣裳，跟官兵回驿站！”

沈伞明显不愿，但一时也想不出借口反驳，干脆坐着不说话。

金子昂往前一跪，头磕在沈伞脚边：“大人，您的安危不能儿戏啊！”

沈伞心下一愣，直直看着他。

她不知道金元这话带着几分真心，他们虽然顶着对方的假皮生活了半月有余，但交流次数少之又少。

沈伞其实并不了解他。

“计划内容江丞相也是知情者之一，本府出了任何事，都与你无关，你不必担心牵连到自己，断送仕途。”

金元摇头，他不是怕朝廷降罪，而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第一次认识到民乱一案背后牵扯的势力太大，他们连戚平都敢杀害，更不会一把个小小的县令放在眼里。

沈伞继续以他的身份待下去，迟早会出事！

“下官并非鼠目寸光之辈，知道大人此举无奈之处，下官深感敬佩，但大人身份尊贵，实不能再冒这个险了，也请大人谅解下官一番苦心，速速跟随官兵回驿站！”

沈伞把脸别了过去，既不看他，也不答应。

金元：“为人臣者诸事以利其君，大人官拜文选院大学士，又肩负京畿治安，是天子左膀右臂，百姓心中青天，大人若是执意如此行事，倘若发生不测，下官因此丟官罢职事小，天子失去左膀右臂，百姓失去青天，才是大罪。”

沈伞垂眸，脸上看不出情绪，用没有受伤的手端过蜡烛，挑出了烛芯。

燃烧一半的蜡烛失去烛芯，停止了燃烧，停止了照明。

金元看着沈伞，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沈伞无视他的异样，又点一只崭新的蜡烛放回烛台，屋内瞬间亮了许多。

“你看，没有了烛芯，在好的蜡烛也不能给人带来光亮。”

金元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屏住了呼吸。

“我们就是石蜡，百姓就是烛芯，他们燃烧自己给我们照亮别人生命的机会，没有了烛芯，在昂贵的蜡烛也只能是摆设，失了民心，在厉害的君臣也终究走向灭亡。”

金元反驳：“烛芯没了可以换。”

“那民心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