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的人,牛有铁自然会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前世的自己和赵菊兰一样,全都是因为那时候考虑事情考虑的太“周全”了,他们把赵承勋这个人想的太好了……
记忆之中,自己和赵菊兰为了让他对丈母姨好点,每次来时都要给拿东西,烟酒茶、野猪肉、兔子肉,这些从来没少拿,他们把各种好话说尽,可是当他们一走,他又换回原来的脸,该打时依旧照打不误。
丈母姨最后的死,也跟他有关。
就在出事前,丈母姨因为卸面粉袋子不麻利,挨了一顿……这时候她已经快六十岁了,她还有腿疾,走了一瘸一拐。
那时,清明节刚下过一场雨,清晨微冷,丈母姨拉着麦子去村东头公共磨坊里磨面,由于是她一个人,磨完面回来时天都黑了。
因为没人帮忙卸面粉,她只好一个人卸,袋子太重,她就倒腾到小袋子里,然后一点一点往坡下背,厨窑在地院里,她每次都要上下一个大约二十米长的大陡坡。
因为一整天没吃饭,卸到一半时,她已经眼冒金花,力不可支。
这时赵承勋也没吃饭,他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早已经看不惯她那慢悠悠的样子,就骂她磨洋工,说她手上熟脓了,说她故意回来这么晚,故意不想给他做饭、烧炕……
就这样,几番催促和嚷骂,范全秀就慌了,当她看到他往柴窑里走的时候她头皮都像是要裂开了,她知道他去拿扁担了……
她心里一慌,不知怎么的,脚下忽然踩空,加上雨后台阶湿滑,她的身子就失衡了,和着面粉袋子滚下了坡。
从此之后,她就瘫痪了。
瘫痪期间,他们冷落她,嫌弃她,嫌她脏,他们不愿掏钱给她看病,他们都不想管她。
好在,半年之后她好了,她居然自己拄着拐杖就站起来了,而且还能走路,他们惊讶,好奇,他们不相信瘫痪了的人还能站起来,他们看到她时,眼睛里就像看到怪物一样,他们振奋地说:“他奶是个怪人!”
过了没多久,她就像往常一样又做起了家务,他们都很高兴,就说:“他奶创造了一个奇迹!”
她自己也不服输,活着就不允许自己躺下,她拉着火棍烧炕,端着盆子喂猪喂鸡,有时还心强的跑去厨窑做饭。
马小凤就委婉地说:“他奶你放下吧,我做。”
她嫌她脏,因为她身上有一股瘫痪病人的味道。
她只允许她做一些脏活,比如挖厕所里的屎,铲鸡圈里的鸡粪,偶尔喂个兔,喂个鸡呀猪呀的,她动作虽然迟缓,是的,她已经很迟缓了,乍一看的话,她的每一帧动作画面都仿佛是静止的。
她干每一件事,都需要大半天,喂猪等的猪直叫唤,喂鸡等的鸡都要从鸡栏里飞出来,到后来他们就不让她喂它们了,厕所也不让挖了,鸡圈也不让搞了,那太危险了,死在里面沾一身污还要他们来清理。
这时候赵承勋也不打了,他知道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实在忍不住就冲她嘟囔几句,而她就只呆呆地听着,表情麻木,于是到后来他就懒得骂了,他总说自己在跟一个死人说话。
就这样,她支棱了不到一年,在第二年夏天的时候她又瘫痪了,那天她不小心躺了下去,结果就再也起不来了。
她害怕极了,眼神中还有些不甘。
那年夏天,她睡的窑里苍蝇奇怪的多,它们寻着她身上的气味,一窝蜂地往她的身体里飞,她打都打不急。
最后的几天里,赵菊兰拿着鸡蛋和罐头去看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她哭着说自己哪里哪里疼,疼的厉害,赵菊兰往她手指的地方看了后,当场就把她吓哭了,她看到了一种白色的东西在徐徐蠕动。
她“啊呀”着跑出了窑子,然后把这事说给了弟弟赵作民,赵作民听了后心里也害怕,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是那一刻他仔细地帮母亲清理了它们,让母亲干干净净。
他们给母亲请来了医生,医生说病人身体里有癌,没救了。
作为儿女,他们不忍眼睁睁看着母亲受罪,给母亲吃了点药,然后母亲就睡着了,她安静地走了。
这些事,都是赵菊兰跟他讲的,而赵菊兰则是在她去看母亲时,母亲亲口给她说的。
总之,前世自己的丈母姨就这样痛苦地离开了人世,她在赵家做了一辈子苦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