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过红色的宫墙，踏过青色的楼坊，越过黛色的民房；看见了古城的百姓慌作一团，急向房中挤，屋门紧闭；看见了成队的甲兵面色苍白，疾向城东行去；看见了天上的云霭，带着死亡的威压，浮着血点似的一团受惊鸦群。

风雨欲来，满城惊慌；乌云压城，人多受骇。

城东到底来了何物，值得众人如此恐惧？他在急奔时，血气上涌，只觉头皮发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终于看到了城墙，城下密密麻麻挤着不少兵士，他们正从一群白衣装人的手中接过一套套湿透的厚重铠甲。领到铠甲后，他们纷纷脱下自己的轻装，匆忙换上湿甲。

因为现场忙作一团，戮源并不显眼的身形很容易便混入其中。他没有直接冲向前线：他想伺机而动。

城墙堡垒之上，一杆旌旗入地冲天，上有一个“密”字。卫兵排排，手持燧枪，把守住高处；那些湿甲兵，正列队向城外行进；又有不少无甲的民兵，忙着里进外出，用车运着不少柴薪。

密成从城墙顶端俯视着远方的原野，虽是下午，但一团团暮色侵染了天边，不对，那不是暮色，而是让他深恶痛绝的疫种。

东门护卫使从仆人手中接过茶，殷勤地端给密成，见密成拒绝，他开口：“三袭大人，大敌当前，上阵杀伐，不敢饮酒误事，以茶代酒，解解渴也好。”

密成听了这话，鼻腔里冷哼一声，这声音刺得护卫使的身影缩了缩：“宏书，相师令你们兄弟把守东门，是图你们二人对军事之熟通，是望大密皇图永固，而非让你无事献殷勤，巴结长官。”

宏书不敢反驳，只是诺诺连声，便退下，寻他弟弟宏剑布置防事去了。

“慢！给你娘抬棺材板子也这么慢！”城外传来一阵炸雷似的骂声。

“你就不会使劲，气力晚上跟驴泄了？”

“杀才！那柴火可是哪都能倒？灌你脑里去了！”

一个大将大呼小叫，从工事里骂来骂去，骂得那些个笨拙的兵士满地找牙。

虽说肮脏不堪难以入耳的叫骂声几乎要污了整个阵地，但临时防事仍以可观的速度建起。正因为这点，相师和密成很欣赏这个叫宏剑的汉子。宏剑不像他的哥哥，他是个只知道卖力做事的人，他有能力，脾气也大得很，气上心头，连相师都敢大声骂。他的心底藏不住事，有话便要讲出来，这就得罪了不少同僚，即便如此，下属和士兵们还是愿意跟着他。

宏剑是个勇猛的人，做事又爽利，上阵总是冲在前，受了赏也是大方分给下属。到了冬日，他常把衣物丢给衣裳单薄的兵士们御寒，若是有人推辞不受，免不了遭一顿爹死娘离的臭骂。

哥哥宏书是唯一压得住他火气的人。兄弟二人从小便死了父母，相依为命，孤苦伶仃，还是投在将军攀置门下才得以长大。百灾之后，攀置战死，朝廷召将回京，他们闻讯带着残军入了古都，二人被相师相中一同委命为了东门护卫使。

先不再提宏剑的身世，他在战壕间叫骂指挥时，察觉一个不大的身影混入人群，他以为是谁家的孩子。

“谁家小孩？！”

戮源惊了一下，这大将看起来粗眉大眼乱草胡，眼力却着实敏锐。

“谁家小孩四处乱钻，叫逮到了让恁父子埋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