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抿下第一口酒以前,卞若萱并未想过,酒会是这样的一个味道。
入口不是涩,不是辣,是一种类似极好的灵泉一般的清甜,这种清甜抚慰着她,仿佛连她体内的暗伤都在这一小口酒的作用下好了几分。
这种清甜引诱着她饮下了第二口,这次终于有了她预期内的,并不那么舒适的味道,清甜过后,是一种带着点刺激的冲劲,她找不到合适的味道来与之类比形容。
这股子冲劲从她的口腔一路往上,经过了鼻腔,带动了眼角,在她的识海内打了个转,带来一点有刺激性的凉,然后从她的天灵盖处消失了。
前辈并不止准备了酒,还有上好的酒菜,卞若萱就着菜,和前辈一起,不知不觉地灌下了大半个葫芦的酒。
她或许是醉了吧,前辈的身影在她的面前逐渐地开始变得模糊,思维也变得迟钝起来。
前辈在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喝,她本应该马上回话的,但却迟滞了很久才有些磕巴的回了一句:“那,那酒也是您的啊。”
卞若萱手里的葫芦被前辈接了过去,晃了晃后,卞若萱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应该从前辈模糊脸庞上看出了心疼。
“喝吧喝吧,反正这也没剩几口了。”
卞若萱闷闷地应了声,将剩下的酒饮进,望着远处模糊的树影发呆。
重重的树影,让她想到了小时候在逃亡之时见到的景象,对于还年幼的她而言,山林之中或许会存在的猛兽带给她因为性命被威胁而产生的恐惧。
白日里还好,她会尽量避开那种连阳光都照射不进的深林,有光的时候,人总是会稍微放松一点的。
但夜晚,却是那么的难熬,她一宿一宿地不敢睡觉,因为不知道自己睡着以后会不会有刚好出来觅食的猛兽将她当做晚间的小点。
即使没有猛兽,夜间的丛林也是危险的,或许路过的一条蛇也会要了她的命。
丛林对她而言已经十分危险,但她更不敢去有人烟的地方。
逃亡的起初,便是因为大半个国都已经陷入了人间炼狱,没来由的瘟疫,无声而迅速地带走了几乎所有生命的性命,有幸没有倒在最初的人,挣扎着往外逃。
卞若萱那时还懵懂,她几乎是最后离开那座死亡之城的,因为无人收尸,她从城中出去之时,已经能闻到最先死亡的人的尸体散发出来的怪异味道。
她恐惧,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恐惧些什么,天上阳光炽烈,死城里懵懂行走的她却觉得寒冷。
也有境况不是那么好的人挣扎着想要离开,但他们几乎没有力气走出这座城了,见到卞若萱的时候宛如见到了救星,气若游丝一般地渴求她带她走。
她无措,她茫然,直觉她告诉她没有办法帮助这些人,她或许连自己都逃不出去,可是等她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回头不经意间看到那些人已经失去光芒的眼神时,心里却莫名的发堵。
那时候没有这样的意识,但后来在筑基时遇到了心魔劫,她才明白,那时候的自己之所以心里发堵,其实是死亡给她带来的阴影。
对于一个不足八岁的孩子而言,眼见着身边的亲人,熟悉的人一个一个地在眼前死去,鲜活的生命不再鲜活,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一些。
哪怕她后来进入了修界,第一次手上沾上了鲜血,都没有再如当初一般地有过异样的感受。
她很少去回忆那一段漫长而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逃亡路,期初她尝试过与人结伴,但几乎没人愿意带着她这么一个累赘。
而且,这场瘟疫来得极其诡异,若是不和人接触,发病的概率会远远小于与人有一定接触的。
所以,她也从那时候习惯了真正的孤独,在家中之时她虽然不受重视,但家中的丫鬟每日还是会来问候她的起居,不至于像逃亡途中那样,或许半月一月,都没有和人说过话。
她原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流,再经历了这么一段,便更加不会说话了,山林中随时可能会遇到的危险锻炼了她的直觉,这个直觉不知多少次救下了她的性命,并且在她到了修界以后依然衷心地守护着她。
可是,直觉也骗了她一次,盛铭让她走入那个阵法的时候,她没有感受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或许是因为有了酒的帮助,卞若萱突然察觉到了其中的疑点,她怎么就会察觉不到危险,毫不设防地走在前面了呢?是因为即使她掉入了那个陷阱,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和往常一样,卞若萱默默将这个疑惑咽了下去,这些并不关键的想不明白的事情先放着,过一段时间要是再想不明白,便算了。
她的起步原本就比修界的大多数人要差,要是还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哪能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