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倩走了，像一阵温暖的南风，南风里有她暧昧的肉体的馨香。

林风儿没有挽留她，因为他无法“要”她。

她大概是带着失望的表情离开的吧。

眼角含泪，莲步摇曳，她看上去似乎永远都是湿润的，像一株在沼泽中孤零零盛开的多肉花朵，湿润而又风情，冷寂而又暧昧。

如果某一天，他克制住了内心的杀欲，他是想“要”她的。

他继续仰躺在竹床上，轻轻吹起了那一根竹萧。

夜深了，露重了，他却难以入眠。

她在他肚皮上写下“往北边走才能活下去”。

可是，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能活下去。

相反，他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

况且，他的徒儿是在南方消失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往南走。

他想知道，在南方到底存在什么力量能够让他死亡。

离开兰若寺后，他又往南方前行了数十公里。

一路上依然是死尸一片，了无生机。

也不知行了多久，他忽然抵达了一处热闹的所在。

那恍然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城镇，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他站在城镇的入口处，像个过客，也像个归人。

他还是进去了，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受够了荒山野岭里毫无生气的氛围，因此想体验一把俗世的热闹与繁华。

他找到了一处最热闹的阁楼，阁楼上朱红色的牌匾上书写着“烟花楼”几个大字。

他阔步走入里面，找了一个最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这是一个大厅，大厅里有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

这些“人”拥有人形，却没有人貌，他们有的是猫的面孔，有的是狼的面孔，有的是狗的面孔，有的是章鱼的面孔……

总之，偏偏没有人的面孔。

他们闹哄哄的，说着人话，学着人的礼仪，相互作揖，相互敬酒……

大厅的尽头处有个木台子，木台子两边站着两个披着黑袍的卫兵，在幽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没有谁注意到林风儿的到来，除了一个长着羊头的怪物。

它穿着青布衣衫，弓着腰，穿过群怪，来到林风儿面前，满脸堆笑。

“客官，要点什么？”它问，嘴角的山羊胡须微微颤动着。

林风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刻，那怪物似乎看清了林风儿的面貌。

“你是人类，还是个男人？”它满脸诧异地问。

“当然是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林风儿说。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厅堂里的其他怪物大概率也听清了。它们纷纷转过头来，望着林风儿，眼里满是迷惑和惊讶。

“怎么，你们没见过男人吗？”林风儿悠然说道，冷冷地看了一眼在场的怪物。

那些怪物们似乎感受到了他浑身散发出的杀气和不祥，纷纷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你是店小二？”林风儿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羊脸怪物。

“大人，我就是个跑趟的，大人要些什么茶水，我马上给您端上来。”他恭恭敬敬地说。

“要酒，不要水！”

“好的，大人，我马上给您端上来，您先喝着，提前给您助助兴，等一会儿烟花倩女来了，大人说不定正兴致高昂呢。”它说着，转身便要走开。

但刹那间，它发现自己走不动了，因为有一只很稳的手臂抓住了它的手腕，被这只手臂一抓，它全身便僵住了，仿佛从那手臂中传来的力道浇铸了他全身。

它缓缓回过头来，只觉身体很胀，仿佛即将爆炸。

“什么是烟花倩女？”

“哎呀，看来大人是初到贵地，就让小人给大人细细道来何为烟花倩女吧！她现在也算是我们烟花镇的大名人了。”它陪笑着说。

它说完，向靠在酒台上的另一个羊头怪物招了招手，那另一个羊头怪物便给它送来了一壶酒。

它慢慢给林风儿倒上，才用说书的口吻继续说道：“这烟花倩女呀，原名叫聂小倩，本是树姥姥调教的幽艳鬼奴，一年前，她被树姥姥送给黑山老妖做小妾，商定的是今年四月十五过门，可这聂小倩不识抬举，到上个月接亲的前几天，她竟偷偷跑了，据说是去私会小情郎了。你就说吧，这聂小倩，一个低贱的鬼奴，摆着大王夫人不做，却要去做孤魂野鬼，要是换了别的鬼奴，巴不得被黑山大王临幸呢，那可是八辈子都休不来的机缘。”

“她确实没见识！”林风儿灌了一口酒，应和道。

“之后呢？”林风儿问。

“那黑山老妖，法力无边，手下鬼兵鬼将多入牛毛，要抓一个逃跑的鬼奴，岂不在弹指一挥间。所以，那聂小倩自然是逃不出他老人家的掌心了。她还没跑多远，便被捉了回来。”

“捉了回来会怎么样？”

“黑山老妖先是问罪了树姥姥，树姥姥向他赔了罪，而后，它本想杀死聂小倩一了百了，毕竟逃跑的野鬼养不家，逃过一次就会逃第二次。但是呢，他又觉得直接杀死她太便宜她了，所以他就把他囚禁在了烟花阁。”

“囚禁在烟花阁会怎么样？”

“向五湖四海的妖魔鬼怪们拍卖她的陪侍权！”

“什么是陪侍权？”

“谁给的价格高，她当晚就必须陪侍谁。陪侍权也被称为夜权。这个词并不是从古到今都有的，而是与烟花倩女伴生的，甚至烟花倩女这个词也不是从来就有的，也是因为有了聂小倩这桩事和这个人后，再经过说书人的添油加醋才在坊间流传开来。现在，五湖四海的妖魔鬼怪们都知道烟花倩女了，它们从天南海北慕名而来，也不过是为了竞拍烟花倩女的陪侍权。”那羊头怪物说。

“陪侍什么？”

“想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获得烟花倩女的夜权后，想让她做什么，她都必须满足。难道公子还没听过烟花倩女？”

“没听过，第一次听！”林风儿说。

就在这当头，大厅里的喧闹声忽然停了下来。

一个穿铠甲的牛头怪出现在了木台子上，它微微一抬手，向台下的众妖说：“各位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的妖魔鬼怪们，你们为了你的二弟，不远万里来到烟花阁，其精神天地可鉴，日月无光。烟花阁也因此蓬荜生辉。我对此表示感谢和欢迎。废话我就不不说了，烟花倩女的夜权拍卖即将开始，按照老规矩，先让烟花倩女给大伙儿表演个节目，助助酒兴！”

他刚说完，便退入帘子后面。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暴露的女子款款而出。

在红红绿绿的暧昧灯光下，林风儿自然认得出，那女子正是聂小倩。

她依然梳着凌云髻，穿着薄如蝉翼的半透明轻纱。

那轻纱似乎比上次更短了，一不小心就会飘起来。蓦然间，在她扭动身子的那一刹那，他才发现她似乎没有穿内衬。

这或许不是她的本意，而是黑山老妖定的规矩。

她摆动身子，旋转身子，一如之前那样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