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生理上的不适和心里最深处的恐惧,看得他脸色苍白。
他很想说,别这样做,但他选择了闭嘴。这是军令,也是这个时代对敌人的最大震慑。即便他刚刚救了李如愿一命,但他明白,这种枭雄或许会念你的恩,但绝对不会喜欢挡路的人。
事实上,李如愿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说,已经足够心慈手软了。他的军队纪律非常好,至少到现在为止打进建邺之后并没有大规模的烧杀抢掠。
这一点很难得。
整个北军都保持着相当的克制,没有屠城,没有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挥刀。
至于拿那些死去的人做做文章,这是胜利者才有的资格。万幸的是,他现在属于胜利者。
袁凤举这边带着一千士卒和上百艘大小战场在狭窄的秦淮河面,压制的裴豫部三千水军抬不起头。
双方士卒的战斗力,将领的指挥能力,北军都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加上战场过于狭窄,同样是对人数更少的北军利好。
裴豫所部折损超过千人,大量的士卒逃散,坠入河中失踪的更是不知凡几。这一日,秦淮河水在晚霞尚未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一片赤红了。
水面和陆地上作战,北军都延续了军事上的胜利。浮桥上,一队一队的士兵押着俘虏向北岸集结。
最后渡河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刘绛看着夕阳带来的红光铺满了整条秦淮河。
“看什么呢大红。”
带队押着俘虏过河的周达看到发愣的刘绛,忍不住拍了他肩膀。
刘绛见到是他笑了笑,“看风景。”
这一刻,这个憨笑让周达突然觉得那个愣头青好像又回来了,那个挨打不知道疼,一顿吃的能顶别人三顿的二傻子,只知道闷着头干活,一天到晚见谁都傻乐的傻大个...
但他知道,那个傻子其实永远不会回来了,迈出这一步之后,这人就是虎,是狼,是豹,唯独变不回任人欺负的小绵羊了。
这世道,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吃人的人,一种是被吃的人。这转变也算是好的吧?
“过河吧。”
“嗯,这就走了。”
扛着大槊,刘绛走在了头里,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头,把自己的槊交给一个士卒,“帮我拿着。”
那士卒吓了一跳,然后紧忙接过来,道了声:“是”。
走在浮桥上,好像还有些摇晃,他忍住不回头去看那红日,嘴里哼着一首这个时代没人听过调子,即便这首歌对他来说,已经很老很老了。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登上了北岸,回头再看那夕阳西下。这里没有断肠人,这里只有一个迷路的旅人。
那人好像再也回不去家了。
也好像找到一些...在这狗世道继续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