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礼单先行递给了虞绍铨,虞绍铨大略看过之后又递给了薛云初。
“胡家从没忘记你祖母,没有忘记你阿爹阿娘,也没有忘记你。那年闵家镇为你和你父亲提供住所、一路暗中护送你们回汴梁的,都是你曾外祖父安排的人。我说这些,不是要你感激胡家记得胡家的付出,而是想让你知道,这十几年来,但凡胡家能伸手的地方,我们都在记挂着你……胡家有一阵子险些就叫人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吐了,如今也熬过来,可以继续保护你了。”
胡冕十分平静地说了这一番话,但是在座的人从他的话语里,基本上都能听出来其中那些未尽之言里暗含的惊涛骇浪。
薛云初一时泪盈于睫,哽咽着道:“多谢曾外祖父,多谢舅舅,阿初,深谢大恩!”说着,她便要跪拜下去,叫胡冕带着的婆子一把扶起来了。
她从泯州与父亲一路逃亡的时候,总觉得是自己幸运:从流民的拳脚下逃脱、躲过破庙里那些想要吃人的人、又那样碰巧遇到了袁将军才顺利地找到舅父舅母他们,她总以为是运气,是命运之神的不忍心,是太子夫妇的在天之灵。
一时间厅内的人纷纷沉默着,女眷们擦拭着眼泪,只听见外面刷刷的雨声。
这时凌无我叹道:“阿初,那些添妆虽然丰厚,到底是些身外物。你可知道你外祖父留给你的,远远不止这些。便是凌山派,以及我和你两位师叔,都是你外祖留下来护你一世周全的。”
薛云初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心头被浓浓的暖意包围着。舅母和母亲总怜惜她出生便失去双亲和胞兄,幼时又失去父亲,可是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缺亲人的关怀和爱意。
那么多人记挂着她,爱护着她,叫她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说不出半个字来。
晚宴之后,待屋中只有虞绍铨夫妇,虞氏和薛云初,以及她的五表舅胡冕时,几人闲聊了一阵,胡冕便起身道:“事已办成,便不能多作停留了,见你如今过得很好,祖父他老人家势必十分欣慰。家中事多,久则生变。舅舅这便要准备回湮州了,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给曾外祖父的?”
薛云初闻言立即上前道:“五舅舅刚刚来就要回去,这么大雨,如此倒是太急了些,不如在家中住上几日,待阿初也尽尽孝心再回去不迟啊!”
胡冕抚着胡子笑道:“若胡家人在汴梁待太久,怕是那位要起疑心了。你放心,等到你成亲那一日我们还会来的,倒是不用不在乎这一日两日。对了,你今日是从外头回来,雨大得很,可是有什么难事?”
薛云初便据实相告道:“舅舅可曾听说过前朝宰相万重阳的事?”
胡冕道:“略有耳闻,据说他所藏金银珠宝无数,前朝覆灭之前,他害怕起义军清算,自己放火将府邸化为灰烬,那批金银便不知所踪了。”
薛云初道:“莫将军府便是在万重阳的宰相府旧址上重建的,这许多年来,一直陆续有人潜入将军府里摸寻打探,前些日子莫将军抓了一个活口,严刑审出来确有其事。但这些时日皇上也派人遍地寻找,便是掘地三尺也不曾找到一丝痕迹,今日我便是从那里回来。”
胡冕思索了一阵道:“我有个师爷,最擅长帮人看宅子,略懂一些阴阳风水之术,若是有需要,明日我便让他与你们走一遭,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第二日,胡冕的师爷胡永果然就随着薛云初凌双双她们一道来了莫将军府。
大雨滂沱,园中假山树木亭台楼阁在如幕般的大雨中看起来朦朦胧胧,影影憧憧,视野并不太好。
薛云初和凌双双坐在亭子里,看着莫应星与袁无错跟着那胡永四处查看,甚至走得人都快看不见了,上了远处的一座矮山,又下来往九曲桥而去。
大雨刷刷地下着,透过雨幕,只看得见几人大概在指向何处,隐约在说着些什么。纤巧道:“这胡师爷真的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今日这么大雨,便是这个花园都看不大清楚,一般请先生看阴宅阳宅,不都是天儿好的时候看吗?”
飞星道:“啊,呸呸呸,快敲木头,什么阴宅阳宅的,纤巧你可少说点,马上要到七月了!”
薛云初心思一动,阴宅阳宅?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处地界就是万重阳给自己找的阳宅并阴宅吗?
可他早就把自己烧死了啊,尸首都叫人清运走了。
她摇了摇头,把自己脑子里的那一点疑虑先按了下去,便看到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一行人往凉亭这边来了。
几人站在回廊处把斗笠和蓑衣卸下来,又叫小厮给拿了帕子擦干净手上的雨水,这才走进凉亭。
纤巧和飞星忙将热茶水端过去,好驱一驱身上的水汽。
胡永喝了茶,放下茶杯道:“这园子是个好地方,背山面水,坐北朝南,确实是个兴家旺丁之地。不管是做府邸住活人,还是……都是极好的。”
薛云初闻言看了一眼凌双双,只见凌双双依旧十分认真地看着胡师爷,等着他的下文。
“别的不说,便是这片湖水,水应该是流动的,如同转运之轮,聚阳气,送阴气,住在此处无论如何人丁上都会兴旺起来,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胡永十分欣赏地看着这一片水面,倒像是发掘了什么宝物一般,十分满意。
他转头对着袁无错和莫应星道:“在下虽然没看出来什么财宝密室,但是这湖暴雨下成这样,我进府的时候水就已经与岸边齐平了,如今两个时辰过去,竟未见溢出之相,几位不如找找这水最终流向何处,说不定能有点眉目。”
袁无错闻言转头望向莫应星,几人好像瞬间想到了什么,互相对视一眼后拱手对胡师爷致谢。
待送走了胡师爷,几人便开始讨论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袁无错问道:“仲予,你可知道你们家这个湖,水会流向何处?平日里有没有让人清淤过?”
莫应星摇头道:“这个湖从来不曾溢过水,因此也没有清过淤。不过我听人说过,在前朝覆灭之前,天大旱,这湖也曾枯水见底。不过当年战乱,人人自危,那里有人能管一个废墟里的干涸的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