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宫宴上,望着几个空着的位置,铭轩帝只觉得脑仁突突的疼。
这圣德有亏,天降而罚,到底要罚到什么地步?倒底要如何才能弥补?
四月坠星,六月彤江决口,七月枯骨大案,十一月石牌沿子山火,半个山都塌了;十二月暴雪树木损毁大半,房屋倒塌近百,极寒冻死饿死不少人;自己的皇长孙和五皇子,重病不愈,生死难料。
司天监说过,天降而罚,无非五行而行,如今金木水火土,已经应了水、火、木、土,那金若是真应了,岂非有兵戈之灾?
初七过后,张肆伍探得的消息呈到了铭轩帝的面前。
铭轩帝颓然坐在书房,对面是不动如山的扶摇天师。
“既圣德有亏,不若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扶摇天师的声音听不出半丝情绪,稳得就像那磐石一般。
铭轩帝忽然回忆起长子与自己的最后一面,那孩子满眼的失望与空洞,好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在圣旨宣完以后,他冲着自己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以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时他就像现在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来人。”
张肆伍应声而入。
良久,铭轩帝抬头道:“去查,与这个案子相关的,一人也不要漏过;同年与次年的人命案,尤其要重查,务必要查实!”
崇阿山上
薛云初的师父,头发花白的凌无我,望着白皑皑的远山,叹息一声道:“阿初,待雪化之后,我要同你一起下山去,了却一桩陈年往事。”
凌无羁,凌无绊皆是一惊,道:“师姐?”
凌无我道:“什么都别说了,到时候了,你们也一同去。”
薛云初望着师父满脸的忧虑,心里多少有一些了然,那些梦中朦朦胧胧的对话和片段,似乎都在说明自己命运的不一般。
她轻轻地答道:“是,师父。”
又转头安慰两位师叔道:“阿初虽年纪小,许多事情尚未窥探到其中机缘,但心中已有些明了,此事事关重大,且与我身世有关,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二位师叔不必挂心。”
末了,她像是在安慰几位长辈,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道:“相信我们一定能逢凶化吉,得偿所愿。”
丞相府。
何岳笙沉着脸对武定侯朗国宁和宣威侯道:“我这边的尾巴早就处理干净,那临摹笔迹之人早就被我斩草除根,倒是你们!”
武定侯拈着胡子,仿佛牙疼般道:“我这边应当也是万无一失的,左不过是个丫鬟,就算活着,也不会有人信她的话......”
“胡扯!你就不怕她手里有证据?!”何岳笙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早就叫你多方搜寻,斩草除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她被老虎吃了,也要找出被老虎吃了的证据!你呢?”
武定侯面色难看,道:“如今也不知往哪里去找......”
宣威侯立刻解围道:“这么多年应该是找不到了,丞相不必如此动怒......”
何岳笙脸色更难看了,叫他处理闻听一家,他妇人之仁,只杀了闻听!最后他去补救的时候,倒叫那闻放走了,落入那滚滚江水中生死不知——生死不知,就是有死有生!万一呢?
幸而他放出去的人已经快有那人的踪迹了,便是他藏进深山,也要挖地三尺把他掘出来处理掉!
为官这么多年,他要的便是万无一失,偏偏这两个......
他缓了缓,道:“张肆伍那边,要让太子殿下去下功夫,那几个人找不到最好,若找到了,最好能让他在见到圣上之前处理掉,二位侯爷,务必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你我三家的身家性命,是去是留,就在这弹指间了!”
太子府中
肖夏泉恭敬地站在太子下首,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着这段时日太子交给他做的事。
太子打断他道:“你做事,孤放心,孤有件难办的事,你替孤想想办法。”
肖夏泉恭声应是。
“我要与张肆伍结盟,你可有方法?”太子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道。
肖夏泉沉吟半晌,抬头望着太子:“自古人无利而不往,臣早年探听过,张大伴喜好钻研古方典籍、藏宝图之类,更是对前朝宰相万重阳的市井传说尤为感兴趣。”
他谨慎地道:“不知道殿下可曾记得,前几年琼林宴上,有人谈及万重阳往事,我们滨州远渡重洋经商者颇多,据说有那巨型商船自远洋而归,所载珠宝,每年有半数都经各家之手流入那万重阳的手里。”
太子道:“恩,这孤也有所耳闻。”
肖夏泉道:“对,故而此后张大伴也曾让小太监来与我询问过,也找过我族人购买远洋而来的珠宝。”
末了他道:“自古金银珠宝,有人送,自然是好,但寻宝而得,岂不是天大的幸事?臣猜测,张大伴定是对此颇有兴趣,殿下大可投其所好。”
敬德二十年三月初,积雪初融,寒风依旧,薛云初随着师父师叔和凌双双四人启程返回汴梁。
一路都是断裂倾倒的树木,白色的断口和深色的树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座座山上,黑白互衬,看上去仿若墓碑,一眼扫过着实触目惊心。
时值初春,除了偶尔遇到一两个押镖的车队,几乎没有什么人烟。一路群鸟向北,人迹稀疏,看得薛云初心生向往。
天地广阔,人当生而无畏,去四处走一走,看一看,才对得起这须臾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