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排成一列,手里端着托盘走进挑高门帘的房间,坐在梳妆台前的少女一手支着额头,一手在侍女奉上的托盘里挑挑拣拣,金钗、珠花被她漫不经心地来回拨弄,看上去哪样都不中意。
“不中用不中用!”少女不耐烦地将面前的托盘打翻,回过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呵斥道:“什么烂大街的东西也敢拿到我面前来!明儿我进宫伴驾,那可是十公主面前!就这些东西,难道要让满皇宫的人来笑话我靖勇公府不上台面吗!”
少女身后的贴身丫鬟赶紧上前,挥挥手让丫鬟们将落了一地的名贵首饰收拾好带下去,对着少女笑道:“姑娘何苦生这么大气,库房送来的东西不满意,姑娘只管跟太太说去,太太那么疼你,还能少了姑娘一副头面?”
丫鬟接过梳子,梳理着少女披散下来的头发。镜子里的人面容饱满,圆眼笑唇,天然便带了三分纯真,如小鹿一般怯怯无害。不得不说少女样貌不错,然而面上神色戾气却重,硬生生破坏了本该有的单纯清丽。
“要我说库房就是有意敷衍!看看刚送来的都是些什么!我堂堂靖勇公府的二小姐,难道就配那些玩意儿吗?!”少女气急之下狠狠拍了一巴掌台面,细嫩的掌心立刻红了起来。丫鬟连忙放下梳子,捧起少女的手说道:“姑娘仔细手……”
少女眼圈一红,看上去更加可怜,但是空着的手却掐上了贴身丫鬟的手臂,边掐边说:“现在让我仔细手,刚才怎么不拦着点!我要你们这些榆木疙瘩有什么用!”
葱白的指尖留着细细长长的指甲,掐在身上生疼,丫鬟也不敢喊,只说道:“是小的疏忽,姑娘别生气。”
“又在闹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问询,随之走进来一个中年美妇,身着宝蓝妆花对襟衫,梳着原髻,一头金饰。浑身上下无一不名贵,正是靖勇公府的当家二太太,许稚。
先前房中发火的少女是她的二女儿俞筱,许夫人走到榻前坐下,看了看屋里屋外悄言禁声的侍女丫鬟,问道:“怎么?刚才还闹得沸反盈天的,这会儿就都成哑巴了?”
俞筱嘟了嘟嘴,起身走到许夫人身边坐下,拉着许夫人的手委屈道:“太太,明儿女儿要进宫,库房那群下人可恶!送来的尽是些腌臜货色,宫里贵人那么多,女儿怎么可能戴那些东西去嘛!太太……”
许夫人瞪了一眼俞筱,说道:“你是府上二小姐,谁敢送孬货糊弄你?你这庆春苑里哪样不是最好的?”
俞筱不吃这套,指着外面跪立的侍女说道:“那我不管!就这些东西,别说别家的小姐了,连俞孜那个商妇生的都比不上!进了宫还不是丢靖勇公府的人!”
“慎言!”许夫人皱眉看了一眼俞筱,语气严厉道:“谁教你的,你贵为公府小姐,怎么能说这种话!那是你三伯母,被人听到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俞筱不以为意地一哼:“听到又怎么样,谁还敢传出去不成?”
许夫人摇了摇头,也不多管,只道:“进宫不比其他,不可一味攀比。再者你姑父才没了,此时你不守孝反而进宫伴十公主架,老太太本就不愿意,你不可再生事。”俞筱双手撑在身后,不以为意道:“什么姑父,我又没见过。我不管,昨儿我还见俞孜戴了一套琥珀的首饰,样式又新又好看,她外祖家是首富,我娘还是靖勇公府的当家太太呢!太太,你不是最疼我了吗?太太!”
许夫人被俞筱缠得不行,头疼道:“好好好,依你依你,回头我让库房再送点儿好的来让你选。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磨人精。”俞筱达成目的,抱着许夫人的手臂讨好道:“那我是你女儿嘛,我不配最好的,谁配?”
俞筱一句话说到许夫人心坎上,她许稚的女儿,什么好东西不能用?整个靖勇公府未来都是她的,何况这点儿姑娘家的首饰。
“别的我都依你,只一点,你得给我好好记住,进了宫,收起你的小姐脾气。十公主如今因为母妃去世郁郁寡欢,她们母女二人一直受圣上宠爱,如今皇后下旨让各府适龄女儿进宫伴驾,你若能把她哄转回来,以后出入宫廷,对你、对咱们家都好。明白吗?”许夫人揽着俞筱嘱咐道。
俞筱连连应声:“知道,太太你都说了多少回了。我明白的。我呢,只要讨得十公主欢心,日后……日后……”俞筱想起那个惊鸿一面的俊朗少年,脸色微红,神情有些羞怯。
那年进宫领宴,主位上的少年王爷丰神俊朗,他看似玩世不恭,却连几只畜生的性命都会顾及。满场那么多小姐没一个能让他多看两眼,若自己日后能得那人青眼,不知会羡煞多少人。
许夫人垂眼看了看俞筱,见她轻咬着下唇,一脸娇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初她设计慕晴泠赴宴前重病,让俞筱顶上,就是为了让俞筱出现在各府夫人还有宫中贵人面前。俞筱回来之后,话里话外也几次打探宫中逍遥王的事,精明如许氏,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女儿在想什么?
许氏对于俞筱的心思乐见其成,女人,不怕想太多,就怕不敢想。等日后他们二房袭爵,俞筱就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府小姐,王妃之尊,又有什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