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过几日的事。”
好吧!过几日……到底是几日……
就这么“过几日”。穆蓉在鬼界待了十三天,直到第十三天,鬼界竹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敲门声,穆蓉的视线从案上那盆半s不活的蓂荚草上移开,起身去开门,就见一道光符印悬挂于门前上空:花丛来。
穆蓉清楚了,“花丛”,所以这“过几日”是吹笛了。总算可以有事做了,她感到非常烦,因为这几天她不是待在屋子里,就是在屋子附近乱逛,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可去的,于是就只是无聊地待着,偶尔望望屋外闪耀的极光。
她走到花丛的时候,就看到白水的背影了,他又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袍子,衣袖摆摆,不过不是道袍,真是身份乱切。这时,穆蓉也只好用看上司的目光来看待白水了。然后是:上司教学。
这花丛之间有分开的道儿,以至于穆蓉不会靠近那花就被烫到,但走的时候,她还是极为小心的,这时,白水转身了,道:“被烫怕了?”
穆蓉道:“我知道白水大人分析能力强,但是不要总是这样好吧!明知道的事,还非要说出来。”
白水迎面等她,穆蓉走过时,就看到那方白水将手一挥,忽地,一片红色遮蔽了目光。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原来的一袭素衣,竟然成了一袭红衣。红衣的边缘,还纹了金色的彼岸花绣纹。看到红衣,穆蓉脑海一刹闪过秋千水穿红衣带她走路时的场景。
她,还记得鬼界的记忆,只不过是对秋水人间记忆迷糊了,虽然记得许多发生过的事,脑海呈现的东西却模糊了。然而“秋千水”本就是鬼王。“忘川秋水”。她对他的记忆竟然如此清晰。说起来这遭人间历劫,倒是真不知如何说法了,秋千水没了鬼界时的记忆,也忘了自己的身份“秋水大巫祝”“鬼王大人”等等……穆蓉拥有记忆却坚持与之在一起,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察,难道……难道秋水不在鬼界等她就是因为这个?
虽然两人生死时间不对,但历劫的时间应该是往后挪的,从定义上讲就是秋水会先死亡回到鬼界……但那边的秋水还活着——傀儡样的活着——因为历劫早已成了远久的历史。
“你魂游够了没?”白水叫醒了她。
“噢!怎么了?”穆蓉回过神来,道:“红衣?干嘛给我变个红衣服啊?”
白水解释道:“红衣是这边这个岗位的‘工作服’。好了,笛子。”
那方,白水一个伸手,递给穆蓉一只笛子——但不是白色。而是黑色。这里,穆蓉腹中感到一阵难受:秋水在林子里与他斗的时候,用的是白玉笛子……
穆蓉自觉好笑,为什么什么都想起来了,总是一闪而过,记忆又立刻消失,成了脑海里的看不到的记忆……只是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穆蓉这次很快醒来,她道:“笛子能不能换一个颜色。”
这是陈述句。
白水却问:“为什么?”
穆蓉摇头笑道:“黑色不好看。”
她浑然忘了眼前的白水身穿一袭玄色长袍。
白水道:“不行。”
穆蓉道:“为什么。”
白水道:“这是工作规定。”
穆蓉勉强地接受了,道:“好。”
最近白水不犯疯病了,说话之间十分淡然,又正经。哪里还像之前……
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
穆蓉说“黑色不好看”当然是假的,只是勉强说下话,表明自己的不快罢了。
白水就淡漠着一张脸,不过是真冷,他道:“跟来。”
白水转身,黑色的袍子飘摆了一下,穆蓉才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话,无意识之间又发现了自己砸了人的脸。
前方白水走着,穆蓉在后跟着,却也有看四周风景了,从花丛小路过去,跟着白水,就见不远处显示出一个屋子来。
是间茅草屋。
很朴素。
穆蓉只能这样形容。
屋前有一棵榕树,两张藤椅,很显然,他们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而这个空间,多半是白水用法力养着的。白水在其中一张藤椅坐下,他道:“坐吧。”
那树上阴凉非常,却不似外边那样冷。其中也种有彼岸花,却又萤火虫飞舞,是夏季。
白水翻手变出了一支笛子,穆蓉见那只笛子的时候,也有似曾相识的画面,因为这正是一支白玉笛子。她知道这是白水要用、教她练笛的。
白水比平日里要冷漠得多了,太淡然了,冷得她根本不想说一句话,但还是勉强地扯了:“我会基本的音律。但要学什么曲子呢?”
白水道:“我知道。曲子自然是渡魂的。没有名字。”
你知道?
穆蓉呆了呆,道:“白水。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还知道的挺多的?”
白水脸上终于明显扯出了一丝笑容,道:“你猜。”
完全不必猜,虽然穆蓉对笛子使用可以说是一点都不懂,但是,听笛声还是很懂的。不然怎么知道他和秋水笛子对琴的那一战呢,只不过那时是秋水抓笛,他弹琴。而且,昔日界主祭祀也要用得不少恶劣的小曲。
穆蓉又问了:“渡魂是什么曲子?”
白水道:“令被渡人回忆生前,神魂震荡,痛苦不堪,致使离魂。”
“啊?”
白水越来越严肃了,他开始解释,却不慢吞吞的。原来,这条河的水有涨的时候,这个时候,河水里的灵体就会泛滥成灾,涌上岸来,唯有‘渡魂’‘离魂’,令其痛苦。方能平息。不过穆蓉十分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更像以暴制暴的法子。说起来,她就想起了“……灵川祭祀”。
穆蓉惊了,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我了,是因为我曾经是灵川界主。如今,灵川两界已经不再了,所以这条河潮水涨的时候已经不能再镇压下去了。你让我镇魂,对吗。”
白水哈哈一笑,道:“你知道吗,我在测你。”
穆蓉道:“为什么?”
白水微微笑了,道:“我平息潮水的法子,是缓和的调子,让水缓缓流动。”
穆蓉假笑道:“那白水大人我恐怕不能做到了。”
白水问道:“为什么?”
穆蓉先笑为上,道:“因为我不会。”
白水:“……”
穆蓉继续道了:“缓和呃,你也听过,不论在哪个地儿,许多人都说我性格自负、骄傲的话吧?我从来不怎地唱缓和的曲子。不波澜壮阔,灭尽天下就不错了。摧毁、悲剧、回忆过往、哀悼。这才是我曲子的底色,怎么可能缓和了呢。”
“……”白水却道:“如果你不是对别人吹,而是吹你自己的曲子、伤与悲呢,可不就产生缓和、灵魂共鸣的曲子了?”
穆蓉也不禁忌了,道:“那怎么可能,我为人……为人……我承认……”
白水替她解释了:“我知道你性情内敛,真情实意都……所以对关于自己灵魂的曲子是忌讳非常的。”
穆蓉道:“什么?”
白水自顾自地道:“灵魂曲子当然是不可能呈现出来的,但是你可以呈现你爱的那个人的曲子。也就是渡魂的曲子,仿佛吹给你的爱人听。吹出来之后,灵川的妖鬼自然为之激动,激动过后,就解脱了,平息了。”
穆蓉感觉自己的灵魂受到极大的冲击,些许畏惧过后,一本正经地道:“那怎么样?”
他继续道:“所以,你只需要把吹给你爱人听的曲子,吹给自己听就好了。”
穆蓉喃喃道:“其实不是所有的灵都……感受得到曲子……有的灵甚至还会对曲子反感!”
白水忽然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笛子,道:“是啊,会反感,但对于隐藏起来,内敛含蓄的曲目,是不反感的。虽然没什么效果。”
穆蓉不明所以,站了起来,道:“怎么样不重要了,这种分析根本没有意义!所以呢,到底还是曲子要不要吹!吹是肯定的,那就试试好了。”
白水抬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