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唯一能明确辨别出的讯号。
行刑是大不列颠子民难得的节庆娱乐,尤其是那些胆敢忤逆国王,现在更重要的是王后的贼子,齐刷刷切掉头颅。那鲜血四溢的怡情场面,配合盛大的烟花与满意的数落声,是每一出盛大狂欢的序幕。
这个欢腾的庆典,从两侧房屋的外墙上出现了后腿以诡异姿势,扭曲成反弓的蝗虫大腿般匍匐在墙上的人形开始,进入了高潮。
格温普兰拔出了自己腰间那把引以为豪的军刀,威尔逊分明瞥见了那刀刃上反射而出的寒光。
“我不会让他们伤到您的,威尔逊。”格温普兰勋爵沉稳地说道,并始终挂着一副从容而戏谑的笑容。
“爵爷,放枪,放枪!您教我保持和雾气的距离,武器长度不够!”威尔逊也拔出了剑柄,此时他瞄见了从雾中伸出的一前一后两只手。“唰”地一下,莫邪剑从铜狮口的剑柄处弹射了出来,从手腕处稳稳地切断了那支由赛璐珞做成的假手。然后对准了身后的雾气。
塑料掉在地上的声音,引来了更多的人形。雾中的人形更加密集了。格温普兰对威尔逊点了点头,然后抽出了腰间的武器,“砰”场地上响起了博蒙德-亚当斯手枪那标志性的击发声。
同时,“咚”地一声,勋爵面前响起了一声沉重的躯体砸向地面的声音。而那只从雾中蓦然伸出的手,也随之不见了。
“呼……”威尔逊舒了口气,随后右手又看似随意地一挥,长剑发出“嗡”的一声,两只蓦然从雾气中伸出的机关手应声而断。
而爵爷又抓紧放了两枪,成功击退了两个逼近的人形,随后他们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哗啦”声,如同一堆彩色积木搭成的城堡被推倒的声音。
“我们被围住了!”勋爵发出了高喊,携带着大声的咒骂,彷佛这一刻已经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呼应他那声呐喊的,是空地响起的又一声枪声。
“哐啷。”
从某处传来了窗户玻璃被击碎的声音,威尔逊低声地咒骂了一句,也掏出了自己的柯尔特。不过他没有贴着自己的视线平射出去,而是迅速向自己后脑勺的方向连续放了六枪。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被击碎之后,残躯掉落在了地面上。听声音,毫无例外,又是破碎的塑料。
路边屋子的灯光一下就亮起来了。
但在这雾色中的灯光,一点儿都没有给人带来安全感。不是因为这些灯光昏暗、冰冷,而是因为那诡异的色调。
暗绿色、血红色、蓝黑色,惨白色、芥黄色,形形色色的灯光透过了满是油污的窗户,投射到狭窄的巷道上,灯影交互地映射在宽度仅够一辆马车勉强通过的路面上,令人不由得怀疑,如果两边房子的窗户同时打开,里头伸出的手是否能当场抓住威尔逊和格温普兰。
看起来街面上能闪转腾挪的空间,实在太少了。
但其实这只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
因为,此刻格温普兰抬起头,蓦然发现黑黝黝的夜空之中,竟然出现了数道凌空而下的人体蜈蚣。在他们专心致志地扫除眼前障碍的时候,一张张带着永恒微笑的人脸已经逼近到距离他们后脑勺不足两米的距离了。
不知什么时候,狭窄的小路两侧的排屋阁楼,气窗已经打开。更多轮廓模糊的人形聚集在了窗口。
他们中的第一个人抓住了窗沿,随后又有一个人偶趴在它的背上,紧紧地箍住了它的躯体。第三、第四、第五……赛璐珞做成的人形靠着不断地扒在彼此的背后,组成了一条由屋顶蔓延而下的人体蜈蚣。绕过了头顶的花盆与招牌,悄无声息地伸了下来。
而最靠近威尔逊的那一具傀儡,正挂着诡异而惊悚的笑容,向地面上的人张开了双手。即便隔着浓稠的雾气,也能很容易地感到头颅被摘掉时的恐惧。
“威尔逊,我的子弹打完了。”不远处传来了爵爷的声音,“您那儿还剩几发?”
“我的也是,一发不剩,全喂给他们了。”
威尔逊摆出了牛式的剑势,梅耶流剑术不能同时应付这么多角度伸来的爪子,摆出剑势多少已经带上一些恫吓的味道了。
“背靠背地和我汇合,别留死角给这些怪物!”
格温普兰发出了意思明确的命令,而这个命令无疑来的非常及时。因为在连续地放枪和搏斗后,雾气变得淡了一点,而雾里的人形似乎也默契地后撤了步许,只是涌出的人形,密密麻麻地将街头巷尾,前前后后围了三圈。
几乎每个出口都围满了这样的人形,在雾中他们木然地举起双手,规律而毫无意义地挪动着僵硬的步伐,将二人挤在了中间。
“我们出不去了,威尔逊,小心别让他们钻了空子,快过来!”格温普兰又再次地催促着威尔逊。
“好来,爵爷,您小心前方!”威尔逊大声地回答道。然后他弓着身子,不断地向格温普兰的方向撤去。而雾气的傀儡似乎非常忌惮他手中的长剑,谨慎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但仍然密密麻麻地封住了他冲出去的道路。
“好来,威尔逊,您到这边来,我们一定能冲出去的!”格温普兰勋爵左手招呼着威尔逊,此刻他挂在脸上的微笑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有些狰狞。但说话的语调仍然非常平稳。只是,此刻他的右手正悄悄地伸进入了自己的斗篷里。勋爵所站的地方没有光源,只有感觉特别敏锐的人,才能猜到斗篷下鼓鼓囊囊地那块异物,是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爵爷,小心,您的面前有东西!”威尔逊一边回撤,一边朝着雾中的方向大喊道。随即他就地打了个滚,勋爵显然没有预料到他的动作,手指仍然不受控制地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下,响起了两声枪响。
格温普兰勋爵射出的子弹打住了刚刚威尔逊站位的地方,并顺势打破了街面的窗户。
而威尔逊的子弹稳稳地打中了勋爵的额头,弹丸从可敬的爵爷的后脑勺飞出,同时掀翻了一整张头皮。但奇怪的是,勋爵的脑子里没有颅骨,也没有大脑,而是一团类似稻草一样的填充物。头颅掉在地上的时候,还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随后,勋爵的身体倒下了,赛璐珞做成的人体关节无力地瘫倒在路面上。
威尔逊站起了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伦敦的街面只有污水、马粪和泥巴,黏在裤子上,确实令人感到恶心。他拍了拍身上的污渍,然后对呆若木鸡的雾中人形缓缓说道:
“您的演技还是那么做作,邪眼皇后,您从亨德尔叛逃的那天之前,我就不止一次地在戏剧部里和您说过,演技,是演员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