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自己差不多还有十五分钟休息,就要行动了。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没意义。他拿出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他需要再歇一会儿。从亨德尔出来的这一路,走得有点太疲惫了。
这时,卡门的手指动了一下。
伴随着这一下的动弹。虫群从她身上纷纷掉落,蠕动着的恶心虫子没有给卡门造成一点儿实质性的伤害,而黏液化成的网也迅速化灰脱落了。
玛格丽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卡门的手指原本已经被断开的琴弦切得鲜血淋淋,但在威尔逊奇妙的能力之下,突然痊愈了。当然,玛格丽特知道奇妙的代价。但在此时,灵活的手指在来回几下的拨弄之下,竟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修长的黑曜石匕首与一面镜子。这把匕首,读者们已经几次见到她抽出来防身了。
但镜子却很陌生。
一般来说,人们熟知的镜子是由铜器打磨的,后来水晶玻璃投入了大规模使用,便有了用镀银和玻璃造成的现代镜子。但是最早的镜子却是由安纳托利亚的原始人用火山爆发之后遗留的黑曜石做成的。
时间荒洪得连《圣经》里的赫梯人都还没有出现。
镜子一出现就是为了对抗恶灵与诅咒而存在的,安纳托利亚人认为镜子中的倒影与真人一模一样,一定能迷惑邪灵,保护灵魂不从身体内逃脱。七千年后,中美洲森林中仍然使用黑曜石的阿兹特克人,终于通过通灵,赋予了镜子第二太阳神的尊位。
一面冒着烟的镜子,是第二纪元太阳死神特斯卡特利波卡(Tezcatlipoca)的信物,大祭司用它来在通神。而这面镜子可以照见过去、现在和未来。
“你与底西福涅太像了,冥府里如果有你这个妖精,连死人都不得安宁,”卡门女士板着脸指着玛格丽特的鼻子说道。
不同的是,这一次玛格丽特竟然没有反驳,反而像看到了鬼一样,牙齿开始打颤:“竟,竟然是,是你。”
高举着镜子的卡门向前踏上了一步,而被镜子照见的玛丽安东瓦内特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镜子之前。
“你该安息了。”卡门将匕首捅进早已死去的王后的胸膛,而她的头颅喜悦地闭上了眼。一股嚎叫从满是粉色触手的脖子里传了出来,凄凉而悲情,但不再凄厉惊悚。
一股白色的幽魂挣脱了肉色的痴缠与粉白的黏液,从身体里渗透出来。虫笼一般的脑袋“哐当”一下从脖子上掉下来一动不动,笼中的虫子迅速地变了颜色,卷缩成一团,而表皮也变得如轮胎皮一般僵硬死沉。
“你,你一个活人怎么能用这些东西?”玛格丽特说话的腔调已经有些含糊不清了,似乎在她眼前蹦出了一个巨大的意外律。
“黑死病中我们也死了不少人,”卡门平静地说道,“不要炫耀苦难,小丫头片子。你还嫩得很。”
镜子开始冒出烟雾,而刚刚一下捅进死魂灵心脏的黑曜石匕首,此刻开始渐渐地向剑尖凝结出一滴血液,卡门女士的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了一分。
“我不懂,我不懂,这不可能!”
卡门女士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在屋子里收割起人头:“愿你安息。”伴随着一句低声的祈祷,又有一尊死者连同身上的虫子被镇压了。
这回张伯伦听清楚了,头颅发出的轻叹是解脱与喜悦,身子里发出的声音是颤栗与恐惧,两拨声音的音质与音高不同,在一具惨尸中,共存着两个灵魂。
卡门使用的黑曜石镜保存了镜子最原始的使命,欺骗恶灵,保存灵魂。但面前的女尸早就没有生命迹象可言了,从头到脚,它们都已经是纯粹的死者。因此,寄予在镜子里的就只有斯卡特利波卡的神力了。但它太特殊了,从来没有哪一种通灵得来的神力,既光明璀璨,又幽暗深邃,既照亮万物,又杀人无形。一个活着的卡门显然是无法驾驭这种神力的。
所以问题出在她之前就释放出来的香水上了。
在焚香、百合与潜藏的玫瑰调性中,略微带有潮气的前调带出了杉木与檀香的味道,而加入的安息香和麝香,则充分地给予了香水镇魂的味道。
在馥郁的长调香中,卡门将生命力等价地置换成了魔力;而黑曜石匕首也是血祭时使用的神器,只接受血液作为开启冥界之门的货币。卡门女士在用命与玛格丽特相搏,而后者显然刚刚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她一直以来都习惯用诅咒碾压的方式恃强凌弱,每天都在与命打交道,但却忘记了以命相搏的味道了。
卡门的打法是在以命换命。但任何人都害怕不要命的人,就算是恶毒如玛格丽特亦不外如是。
她太习惯于嘲讽他人,却不那么习惯于拼命。阅历上的差异使自己酝酿出的诅咒几乎要成了卡门镰刀下的韭菜。
“或许在这里杀了你,还能换得回所有人的安息,”伴随着第三具死魂的倒下,卡门缓缓地走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玛格丽特,“是我们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们,所以现在,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玛格丽特的表情很愕然,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很茫然。但下一秒,威尔逊却果断地动了。
他出现在卡门的背后。
一只雪白而修长的臂膀从其中一具女尸中蓦然伸长出来,直掏向卡门的后背。但这一下势在必得的偷袭,却直直地捅进了威尔逊的心脏。
“等你很久了,底西福涅女士,你该不会真的认为没有人看得破你们俩的拙劣表演吧。”威尔逊的嘴角流下了鲜血,但表情没有变化地死死握住胸前的这只手,而素以端庄高贵著称的底西福涅,正挣扎地从一具没有头的女尸中爬出来。带着她那善于伪装的表情与杀气腾腾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