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气色也好了不少,手脚的麻痹在快速地消退,而伤口的血肉也自主地长上了。很快他就可以下床行走了,虽然身体多少还有点儿虚。
“我不擅长这个,毕竟对我而言,杀人比替身容易多了。”玛格丽特无力地倒在了威尔逊身上。
威尔逊将她抱上了床,玛格丽特的身体一直在散发出某种奇异的香气,这种香气并不突兀,不像刚刚兴起的“一千零一夜”,以鸢尾花和广藿香的香气唤起沉郁的回响,而又以檀香来镇魂;她身上的香气似乎是活着的。对于年轻而活泼的同性而言,这是一种青涩的带着水粉气的香气,是调和了胭脂红、百合花与柠檬的味道,后调是柑橘的清新调性;但对于异性而言,则是暖感的麝香与木调的琥珀香气,再唤起冬日欲火的时候,又像戴上温暖貂皮与华丽挂饰,以及一份软糯的粉感。最后由一丝橙花的香气收尾。
同时,在体香中蔓延着一丝若有若有的麝香味和广东常食用的鱼翅的那种若有若无的腥气。后者在单闻时不易察觉,而但任何香气搭配在一起,都会让人心口蓦然撩起一股占有欲。
张伯伦皱了皱眉,给她细心盖好了被子之后,从床头柜取走了那只土耳其石的匣子,转身走入了大厅,卡门女士在那里等着他。
“和小情人道别了吗?”
“不,老师,你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威尔逊,这么多年以来,我都没有管过你的朋友圈,但我现在我必须要告诫你,要审慎。”
“老师,她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爱人,我确实与她生死相依,但与感情没有一丝关系。您应该早察觉到了,我们都不是当年您带过的张伯伦,老师。”
卡门回头深深地看着威尔逊稍许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
“张伯伦没有逃出来,从中国来交换的二十个炼炁术士全都报废了。张伯伦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个,为了协助守卫学院,他同院长一直封死了装有芥子气和其他武器的地下室,王室才没能得到这批实验品。不过因为魔力用尽,也没法儿再维持自己的人形了。在彻底丧失理智之前,张伯伦将自己身上的肉与残留的人类情感分离成了十二个小人儿,希望我们带着组后的希望突围出去。不过很可惜,学艺不精,只活下来三个。其中两个跟着您,另外一个逃走了。现在,我们都在这里了。”
“院长呢?”
“战死了,像贺拉斯歌颂的那样,英勇地为亚瑟和梅林开创的世界而死。临死前,他将自己的魔力给了张伯伦,所以我们的本体才没难堪地变成见人就吃的章鱼或什么其他黏糊糊的玩意儿,在地下室永远地睡着了。”
“所以你和她……是所谓善良与邪恶?”
“想多了,老师。人类的情感没有那么简单,至少在我们曾经修习的道法里没有,我们只是他分裂的十二种人类的情绪的载体,如果非得要说的话,”威尔逊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威尔逊带走了张伯伦的善良,玛格丽特代表欲念、憎恨与自由,我则是逻辑。柯林斯变成了这样,大概是玛格丽特骗他吃下了自己掌握的‘怒’的脑皮。所以柯林斯才失去了判断力。”
“你们的身体部位还可以这么用么?”卡门女士感到一阵恶寒。
“我们已经不算是人了,怎么用都行。”
“你……还能变回去么?”
“老师,这重要么?”
“你是个好孩子,”卡门低下了头,“我希望你幸福。”
“老师,张伯伦是一个可怜人,但他无须其他人同情。他现在不会死亡,不会覆灭。虽然已经不再是人,但有的吃,有的睡,不会再有人打他的主意。我们就算全都消失了,他也不会缺少一分。我,很羡慕他。”
“所以那个女人才一直叫你阿尔伯特?”
“是的,我是张伯伦的记忆、理智与绝望。”
“难怪你的情绪变动很……”
“谢谢您的委婉,老师,我没有情绪,我只是尽可能地模拟出合乎逻辑的结果而已。现在我是威尔逊,所以我就会尽可能按照威尔逊的逻辑来面对敌人。”
“那你自己……”
“我没有‘自我’,老师,我也不需要。真正的感情只会束缚住我的手脚,我无需依靠感情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我不爱人,不会恨人,但我仍然可以拯救人或杀死人,因为感情是人类的特征,而非人类的本质。”
卡门女士沉默了半晌:“我们不该请笛卡尔来给你们讲课的,不是人类的人,活在人间会很辛苦。”
“Cogito sum.但我很感谢他能来,老师。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辉煌而充满绅士风度的世界了,穷人与富人、男人与女人、落后与先进,很快谁能够更多地欺骗信众,谁更能娴熟地玩弄权力,谁更能积攒收买人心的金钱,谁就会获得真正的胜利。无论多么辉煌的太阳都会有落入黑暗的时候。如果不想堕落,我们就只能变得清醒而冷酷。我愿意祭献自己的一切情感,只要能活下来。因为我没有故乡。”
卡门用难以言喻的悲伤看着他。
“开始吧,老师,东西找到了。到了要解放柯林斯的时候了。”威尔逊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地拿出了那个土耳其石的匣子,里面还有最后一点凝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