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肥胖的魔药商人听到了街面上刮来的一则流言:某天,某个号称知晓亨德尔惨案真相的白衣女人来到了斯皮卡佛德市场的摊位上,提出购买一批高价丝绸。马上接下了这一桩生意的胖子起初只是想见一见这个神秘女人。但在当晚,他就拿到了一封带有香水的信,号称打开它,就能看到已经死去的妻子从阴间寄来的话。
第二周,这个女人又来了,带来了一罐稀罕玻璃器皿里的红色透明胶体,罐子用封条贴得死死的,走到的时候还定了一批黑面羊。
第三周,一辆神秘的马车在午夜驶进了午夜的市场,又快速地驶了出来。车上坐着一个秃顶的商人与依偎着他的白衣女人,车子离开了伦敦北面的城门,没入了赶往苏格兰的小道。
第四周,商人已经成了女人百依百顺的爪牙。而一座神秘的手工作坊从此划入了他的名下资产,只要他能晚上搂着这个白衣女人入睡,就可以进入工坊的钥匙。对于柯林斯来说,这个女人扑在他耳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悦耳和中听,似乎字里带有魔力一般,驱赶了他心中伙伴的形象,撕开了他的心结:
“为什么不报仇?”
疑问在梦中折磨着他,月光之下,他的睡容时而扭曲,时而放松,时而惶恐。直到某天醒来,他已经不再有任何其他的情感波动。
他死了。
不,他获得了重生。
“好,故事我已经说完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另一个房间,玛格丽特如黄莺入耳一般的声音适时响起。在她的对面,狄更斯正以最大的涵养与洞察人心的世故盯着玛格丽特沃金斯的眼睛。阿尔伯特亲王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胳膊,那紧紧抿住的嘴唇泄露了他此刻的心里活动——多年养成的绅士风度与对穷凶极恶犯人的憎恶正在脑海中激烈地交战。两位可敬的先生此刻正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到的是一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如果没有尸体里的羊血琼脂和从柯林斯脸上扒下来的人皮面具做证据,没人会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
“所以柯林斯先生完完全全就是被你骗了是么?”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卡门的嗓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嘶哑,“你和他说你知道亨德尔的事情。”
卡门女士站着如紧绷的门板一般,没有一丝动作,一丝顿息,甚至于让人怀疑她是否还在呼吸。她如同复仇者一般站在房间的中央,散发出一种愤怒与悲哀交缠的气息。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玛格丽特,而与之相反,人类所能想象到的造作天真与掩于心中的狡黠晦暗,正藏在玛格丽特这张完美无瑕的人皮之下。她始终端着恬静的笑容,看着面前的三个判官。
“不,一个漂泊的中年人,想对曾辜负了他的世界进行一轮报复,还需要挑唆么?一锅烧滚的沸油之所以炸开,要责怪最后滴下的一滴水么?一匹背负了如山般沉重包袱的骆驼,就只是被最后的一棵稻草压垮的么?他的社会经验如此富足,过往又如此惨烈,什么样的话能骗得着他呢?我喜欢他的疯狂,喜爱他的堕落,更喜欢他的死亡,这就是一部精彩的小说。您不喜欢这个说法,那行,先生,我年轻、无知、缺少关怀、因激素分泌而偶尔疯狂,所以我上了当去支持他。这个理由符不符合您心里激荡的可敬常识?”
玛格丽特似乎很想将双手从身后的镣铐中挣脱出来,但稍微挣扎两下就放弃了,苏格兰场新配备的弹簧手铐是用淬炼之后的钢材铸造的,碳含量已经大幅下降,硬度和韧性早已超过了人类上肢力量的界限。何况背铐式的铐法,早已让她的双臂酸涩不已。
但她的嘴上可不输人:“至于亨德尔,那只是一个童话传说里的闹鬼城堡而已,我只是开了个玩笑,怎么会知道真有傻子上门?亲爱的先生们,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们了,现在能不能请你们履行承诺,将我手上的镣铐松开呢?虐待女人总不会是您几位绅士的癖好吧?”
仔细琢磨,这番轻声告求的话其实很狡猾,每一句都在以退为进。
“我不是绅士,小姐,而且我也不认为放开你是个好主意。按照刚刚交代的情况,柯林斯作为经营多年非法生意的商人,都能被你骗得七荤八素的。说你身上没有点儿门道,我是不信的。放开你如果会使在座的三个人同时陷入危险,那是英国治安的耻辱。你保持老样子呆着就好了。”卡门硬邦邦地抛下了这句话。
她知道玛格丽特说了谎,所以就用这句谎言来击退狡辩。柯林斯的境遇令她恨不得撕碎眼前的这个女孩。
而玛格丽特就这样盯着她,很明显,眼前这个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卡门正利用社会规则,做出了全面的不利限制。剩下那些精神控制类的诡计,也被她散发出来的香水,封得死死的。在一分钟的凝视之后,她露出了那种难以解读的如蒙娜丽娅一般的微笑。
“那您想指控我什么呢?作为原配来指责我破坏您的家庭?按您的说法,您二位连教堂都没进过,这也算结婚了么?而且——您说您是他太太,他承认么?”
玛格丽特故意拖长了腔调,表示她对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了若指掌。
场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了,别的不重要,沃金斯小姐,把您身上的那封信交出来。”阿尔伯特颤抖着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信?”狄更斯和卡门的头同时转了过去。
“对不起,这是一个只属于宫廷的秘密,所以我没有事先透露给二位。但我发誓,我所做的一切都符合英联邦公民的利益。眼前的这个疯狂的女人是白金汉宫的女仆,亚历山德里亚维多利亚公主的贴身侍女。殿下病了,现在正在经受失血过多的折磨,需要医生的帮助。可本该侍奉她的女仆却不见了。我在宫中找到了哈里斯嬷嬷,承蒙她告诉我,侍女去城里拿药了。可是我得到消息是,她不是去拿药的,是去送信的。信没有署名,但收信人是今晚独自出宫的宫中新贵底西福涅女士。
消息只告诫我必须截住这封信,否则今晚伦敦会招来巨大的灾难,维多利亚公主会因此去世。这则消息的来源我还不能透露,但内容一定是真的。我收到消息就赶来酒店了。小姐,请您告诉我,那封信呢?”
狄更斯和卡门将头再次转了回去,这次两人的目光齐齐地钉在表情不再那么自然的玛格丽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