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启敏是我唯一的肥西老乡。她在空调班,我在供电班。我现在想想,那时候有点傻,为什么不去追她?她其实是一个很内秀的女生,嗓子好,字写的漂亮。学校最后一年的联欢晚会,她以一首《珊瑚颂》登上了舞台。启敏对我也有好感。但我那时候,可能是太狂了,也眼花缭乱了,也幼稚。有几次寒暑假,从合肥走,我都到她大伯家借宿,她大伯家住南七机研所。我在学校的时候,很少和启敏讲话,我要有同宿舍老陈的一半情商,我的人生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可能和启敏成为了一家人了。在中专四年级的时候,我请启敏到工人文化宫看过一次录像,后来还带她到铁师院去找一个老乡刘宏那去玩。那个老乡铁师院毕业后留校任教,但后来听说竟然坠楼身亡,让人唏嘘不已。无论我讲什么话,启敏总是开心的笑,我后来想,那可能是她对我心仪的一种表现吧。
快毕业的时候,我还跟到我们学校培训的合肥铁路供电段的职工打成一片,他们还带我到上海去玩。临走的时候,把不用的饭票,菜票都丢给了我。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快的和他们成为同事,没想到,毕业后,自己却被分到了蚌埠的工程公司。既然分到了蚌埠,我和启敏就更没有机会了。后来,只有一次,我到她位于老火车站后面的单身宿舍去过一次,也到她工作的车间去过。但随后,我和她便各自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直到2006年的春运,我做乘警,有一次跟着车体进库,恰巧她上来维修,我和她偶遇了。再后来我调回省会,慢慢和她建立起了联系。他老公是巡警队大队长,为人非常厚道,常常约我一起吃饭。
在苏州的时候,总共实习了三次。一次在互感器厂。每天早上,我们沿着道前街向西,再顺着养育巷向北走,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厂部。下午,再顺着相反的方向回到学校。一路上,都是骑自行车的美女。养育巷的美女是真多,而且是真正的美女。很久以后,我因为做乘警,到了成都的春熙路。听人说,春熙路一步一个小美女,五步一个大美女,十步一个绝色美女。我觉得纯属忽悠。但这种说法,用到当年的养育巷,我却觉得并不过分。在厂里,我们了解到原生态的苏州人的生活和工作。一个叫高秀英的师姐对我们非常热情,她请我和同班同学松文到她家里参观,看电影,坐碰碰车。她还赠送照片给我们。多少年后,她的照片,还放在我老家的相框里。一次是到苏州三院的工地电工实习。但除了天天到现场看电工师傅穿管布线,也没学出什么玩意。倒是,老陈和一个电工小学徒比了一回武,让我记忆犹新。当时是老陈自吹会拳击,小电工说他会摔跤,两个人都不服气,干了一架。最后一次实习,是到常州戚墅堰的机车车辆工厂。那次实习时间好像有一个多月,但我们都是混日子,每天到车间里走马观花,硬等着下班时间。下班后,就回宿舍打牌聊天,学唱流行歌曲。我当时学的最多的,是姜育恒的。但徐导锋老师组织我们和研究所篮球队打了一次比赛,徐老师本来就是从那个研究所调到我们学校来的。那场比赛,我发挥很好,有如神助,让研究所队所有的队员都对我投来赞许的眼光。除了厂里组织看过两次电影,我们班几个大个子文斌,金科,松文,还有我,还私自到电影院里看了一场电影。看完电影,已是夜晚十点,我们迈开长腿,甩开大步,行走在厂区的路灯树影下,都觉得自己好魁梧,好成熟。
我在苏州的四年,对我影响最大的两个老师,一个是班主任胡老师,一个是徐导锋老师。胡老师虽然不带我们课,却是我们的班主任。胡老师是苏州本地人,因为年龄比较大了,思想很保守。他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他始终认为我们是孩子,要严加管教。而我们却认为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要自由。我们当时正好是青春叛逆期,和他闹过几次矛盾。我们在一年级的时候,只要是犯了点错误,他就用巴掌拍猛你的后脑勺。我这个自认为思想觉醒的人,就好像五四时期那些进步青年一样,认真地找胡老师谈了一次话。我说,胡老师,我们现在很多人都已经年满18岁了,从法律上算是成年人了,你这样动不动就拍脑袋的行为不太好,是对我们的不尊重。胡老师尴尬的笑着说,好好,那以后就拍肩膀。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拍过我们的脑袋。但我们后来叛逆心太强,又跟他闹过几次。有一次,他在讲台上训话,我竟然直接离开教室而去,这显然让他很是恼火。他不准学生谈恋爱,现在想想,这是正常的,因为那时候也就是高中年纪。但他很难控制学生私下的行为。他能控制的,就是在我们毕业分配的时候,让哪些同学到好点的单位,哪些同学到差点的单位。无疑,我们这些叛逆又和他关系一般的同学大部分都分到了工程单位,而另外的一些同学,可能是比较乖的,可能是找了些关系的,可能是虽然有谈对象的现象,却和他关系比较近的,都分到了较为稳定的单位。所以说,胡老师对我影响大,他的影响就在这个地方。另一个对我影响大的老师,是徐导锋老师。徐老师对我的影响应该是在精神和思想方面。
我曾经写过一篇小说《等着我》,就是讲徐老师的。徐老师是我一生以来认识的最好的老师。他那时候那么年轻优秀,可以说是高干子弟,他的父亲是部队军级干部。但他却从来没有看不起我们这些农村孩子,反而真诚地和我们交流。他虽然带我们电力拖动的课,但却喜欢和我们探讨思想,文学。他还经常带我们一起打篮球,羽毛球。我在苏州上学的时候,他在我们学校总共呆了大概只有两三年,却我和结下的深厚的友谊。他借了我不少书看,印象较深的是戴厚英的《人啊人》。他当时住在我们学校小工厂北边的宿舍里,我是唯一一个到过他宿舍陪他聊天的人。他给了我很多思想的启发。他跟学校里另外一帮中规中矩的老师太不一样了。那年冬天,他看我冷,就把自己的羽绒服借给我穿,让我一直穿了两年。他还和我以及另外一个南京的同学一起游览了镇江的金山寺,北固山。中午,他请我们在同兴楼吃牛肉面,小笼包子。那是我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小笼包子。一直到毕业以后,我和他都保持着书信联系。他跟其他同学说,我是班上最有才的,却也人生最坎坷的一个学生,但他都是用热情洋溢的话来鼓励我,让我不要泄气,等待机会。他让我有困难找他,千万别客气,就把他看成自己的亲兄弟。97年我又到南昌上学,一时周转困难,就找他借了两千元钱。他二话没说,几天后就汇给了我。后来我工作上稍微有点好转,他也从上海到蚌埠,合肥这边来了不少次,和我见了几次面。但每次,他都把单买好,从来不让我花钱。2010年上海世博会,我被单位派到上海支援,和他见了一次。他请我吃饭,真诚地告诉我一些职场上的规则和经验,临走时又送了我两张世博会的门票。但那却是我和他的最后的一面。人世匆匆,大家各自两忙。后来我竟突然听到他去世的消息。他得了胰腺癌几个月就去世了,得病期间怕打扰我们同学,从来没和我们联系。得知他去世的当天晚上,我和朋友正在合肥贵池路吃饭,我当时就崩溃了,哭的稀里哗啦。我后来又哭了好几次,并想到上海他的墓地去看看,但每次都被上海的同学劝阻了。他们说,如果我去了,徐老师的爱人势必又要伤心,劝我不要再打扰他们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平静的生活。我后来创作了一篇小说《等着我》,就是通过小说对话的形式,把我和徐老师的交往和情谊表现出来。写的时候,我也哭的稀里哗啦。我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在苏州,我有幸认识了那么一个情深意重的老师,兄长,但在我后来成长的岁月中,却失去了他。这该是多么大的遗憾。本来,我们可以一起变老,可以一起平静的去回忆人生,我们将会有多少说不完的话,有多少心得去向对方倾诉。我的人生还会有变化,我还需要一个好兄长来给我指导。但,徐老师,却永远地离我而去了。我曾在得知徐老师去世以后,还拨过他的手机号码,在黑洞洞的空虚的夜里,他的电话显示无人接听的忙音。一般人会觉得恐怖,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要打一次。
毕业会餐的时候,学校准备了好多酒,让大家放开喝。92年毕业班总共有四个班,分别是供电,空调,内燃机车,和中师。很多同学都喝多了,吐的一塌糊涂。这真是四年的兄弟姐妹啊,耳鬓厮磨,相处了那么久。从少年走向青年。临走时,许多同学都在站台上相互送,火车开动的那一刹那,送的人使劲挥手,而在火车上的人则泪湿衣襟。纵有再多的不舍,也要离开这个学校,离开这个城市。这是人生成长的必然规律。而迎接我的,更多是无情的现实和忐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