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不顺,钱槐一到,贾环便拿了些银子让赵国基回去休息一段时间,近几日不用再过来侍候。
又和汪诗聪商量以香皂工艺和规模问题尽量拖延月华轩买家一段时日,他好制定对策。
在月华轩用完饭已近未时末,贾环披了雨具便带着钱槐一路北上。
经太液湖、什刹海,至德胜门,可见南长河自西北而下汇入北运河,又往东便门见通惠河自东而来汇入护城河。
一路所见,大水席卷,按照着这个趋势下去,河水外溢只是明后两日之事。
贾环知道,整个京华城的水位恐怕都已暴涨,不由忧心忡忡,“小冰河时期”的威力可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钱槐跟着贾环,马车每到一处河岸,贾环便会下车沿着河岸细细观察。
水势危急,钱槐心知自己不善水性,又有月华轩那档子事,贾环手掌擦伤,不能在雨中久待。
此时京华城内外已不见什么人迹,他一路劝了不知多少次,奈何贾环根本不搭理他,只能心中愁苦。
京华城向来夏末雨季多水,似这般暴雨钱槐也是见过很多次,基本到第二日也就停了,故而并不觉稀奇。
钱槐不懂贾环为何这般,只以为是年纪小好奇。
酉时,眼见天色渐渐昏暗。
钱槐踌躇许久,再次劝道:“三爷,你这衣衫上还有血迹,我们出来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水势如此凶猛,还是赶快回吧,省得府里老爷夫人们担心!”
贾环蹲下身,重复着之前在北护城河前的动作,拿着树枝在钱槐的帮助下费力地插入土中,取出后细细打量,而后又到近处捏了一把河岸边的泥土。
抬首看了一眼那雨如白线连续坠落的天空,贾环眉头紧蹙,突然说道:“去小时雍坊!”
“啊?三爷,咱还不回府?!”
钱槐跟在贾环身后追问道,回答他的只有天地间充斥的落水声和护城河巨大的浪涛声。
......
小时雍坊,左都御史府。
张子任刚下朝不久,正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喝着茶驱赶疲乏,幽深的目光盯着院中一两寸的积水,眉头紧皱,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老师!”
声音甫一传来,张子任定睛看去,便见贾环衣衫染着血渍,浑身湿漉漉地疾步而来。
贾环在一旁恭立,衣衫头发滴着水,还有不少血渍。
张子任不安道:“你从何处而来?”
说着一面喊来家仆给贾环准备干手巾和干净衣衫。
贾环神情严肃,脱口道:“弟子今日从月华轩一路往北过太液池、到北护城河,又往东至护城河,心有忧虑便直奔而来,未敢耽搁片刻!”
张子任看着自己这个弟子的表情,猛地起了身,问道:“沿途所见情况如何?”
科举舞弊案已有突破,他今日上朝禀告,所以不曾有机会到城内城外查看,可一天的暴雨他如何不知。
“弟子一路细细查看,城内部分沟渠早已是大水盈溢,河岸泥土被水渗透得厉害,至于护城河水位涨了多少,弟子不敢妄言!”
“你尽管说!”
“弟子回来前,水位上涨必在五尺之上!”
张子任心中顿时一紧,沉默了,他走到檐下,借着屋内以及周围的微光,抬首注视。
许久,张子任果决道:“天色昏暗,你先在这里歇息,我这就命人去一趟宛平县署问明汛情!”
“老师,弟子去罢!”此刻去宛平县署哪里还来得及,只有直接去永定河畔的拱北城方能弄清楚情况。
“好,老夫去一趟大司空府上!”
似是想起什么,张子任点头补充道:“宛平境内石景山厅设有水则!”
水则,水尺也!
贾环此时恍然大悟,石景山厅隶属永定河河道,设有水则,那边定然有最新的上游水位信息。
说罢,张子任已然出了左都御史府,看着这位须发尽白老人的清瘦身影,贾环握了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