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带你就带,废话这么多呢。不会用,我教你。”老王唧唧歪歪,又开始捏着鼻子灌,尽显中国老师本色。我没理他。
看着我踢腿、下蹲、弓箭步、侧弯腰……做一系列拉伸,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老王换了一副面孔,和蔼可亲地说“用登山杖不仅有效缓解膝盖的冲击力,而且能驱赶藏在草丛里的蛇,挥走树上的蜘蛛网。等等我再看看”从头到脚,老王又上下打量我几眼,像初中教导主任般表扬道:不错啊,知道登山穿长裤长袖戴帽子。我最讨厌女生穿裙子穿短裤来参加户外活动……
说到这里,再不接老王的登山杖,我就是不知好歹了,一弯腰,双手置顶像接圣旨般我恭恭敬敬地接过登山杖,“接过雷锋的枪,千万个雷锋在成长……”我灵感一现,突然想起了久违的革命歌曲,张口就嚎,反正现在山上只有我们俩,不算扰民。和老王混了几天,也算熟人。
只用了两个小时,我们大汗淋漓中,一口气爬到了山顶,这条线路景色和难度,都属于三颗星,喜欢登山的驴友可以来自虐一下。
果然一览众山小,登高望远心情豁然开朗。“呦嚯嚯,呦嚯嚯……”探着身体撅着屁股,老王张大嘴巴伸长脖子,向远方尽情高喊,像那些树丛里、小湖边,靠喊排出体内浊气来养生保健的大爷。
“来,阿猫,你也试试,很解压的。”像变戏法般老王丝滑地绕到我身后,一只手捂着我的肚脐部位,一只手摸着我的喉咙,“重点在这里,感觉到了吗?”
“呵呵,我怕痒,算了,赶紧放过我吧。”我蛇一般,一个低头侧身,丝滑底从老王的嘎吱窝溜了出去。说实话,老王的嘎吱窝气味不好闻,而且爬山出大汗。
气味是一个神奇的东西。香汗淋漓,汗酸膈应,都是人体分泌的液体,怎么差别这么大呢。小时候听大人说,这有关男女的姻缘,比如狐臭吧,老柳家的闺女这么漂亮脾气也好,愣是没人敢娶,为啥啊,还不是因为有狐臭,冬天衣服多还好,到了夏天,就算一天洗三次澡喷N次花露水,咱一般人还是不敢接近,离开三米,那股又咸又酸像食堂里捂烂的熟韭菜还带着阴沟洞味道的烂肉味,排山倒海劈头盖脸地喷过来,比原子弹B炸还厉害。都以为柳家闺女一辈子嫁不出去了,结果呢,单位送她省里做短期培训,一个官位不大不小的干部就喜欢和她挨着坐,好像鼻子失灵一般,也是柳家闺女命好,直接从鸡窝变成金凤凰,和省里的干部喜结良缘,搬到了省城杭州后,不久生了一对龙凤胎。有好事者不甘心,一次酒后问干部怎么能忍受原子弹般的狐臭,人家干部一脸真诚地表示:老婆身上一直香香哪里有什么狐臭。“所以老底子有一条说法,相亲,如果第一次没闻到对方的狐臭,说明他们这对男女十有八九是天生一对。”我老家人都这么认为,后来又有了柳家闺女做案例,他们更深信不疑。
哈哈,扯远了扯远了,现在科技发达,消除狐臭做一个小小的微创手术,不需要大惊小怪。不过能不能从气味学上分析,我和云南老王没有戏呢。老王是一个好人,我知道的。
“想什么呢,在那里傻笑。阿猫来啊,据说这个姻缘庙很灵验,你心里想什么样的男人,不久就会出现什么的男人。赶紧拜一拜。”老王拉着我,走进不到一个50平方,甚至简陋的小庙,供奉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好像是水泥做的。
来都来了,拜一拜吧。“我要求的男人,首先要热爱旅行,像我这样一年365天300天在外面游荡,比我大四—六岁,江浙沪地区的,大学学历。”两掌合十,我笑眯眯地一顿唧唧歪歪,像背诵经典必考段落一样,行云流水般念叨着,这些条条框框我已在脑子里千锤百炼了N遍。
“为什么非要江浙沪地区?这是一个死杠子?”老王用听不出口音的普通话问,做老师,普通话必须像播音员般标准啦。
”对。“我忍住笑,严肃地说道。
“你太教条了,哪里都有好人。”
“不是一个地方的人,生活习惯都不一样,比如洗澡,我们那里不论冬天夏天,每天晚上睡觉前,不论男女,都要洗澡。但在东北,冬天每周洗一次澡,都算爱干净的。我总不能因为洗澡,天天和老公吵吵闹闹吧。”我想起去年冬天在泰国芭提雅旅居时,遇到的邻居——一对露水夫妻,男的是广东的,女的是东北的,开始恩爱得让我们这些单身狗牙痒痒,老大不小一脸褶子满口假牙的,出门大庭广众下搂着脖子挽着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后来为了洗澡天天拌嘴,在一起不到半个月,彼此骂骂咧咧地分了。大快人心啊,看着他们分道扬镳,我们这些在芭提雅苦苦挣扎的单身狗大摆了酒宴,喜大普奔锣鼓喧天。
“还大摆酒宴还喜大普奔,你们这些人够无聊的,唯恐天下不乱。”老王被我这个故事逗得哈哈大笑,原来不深的一脸褶子开了花。
“老王,你也来拜一拜,祝你早日遇到心上人。”
“只能一次。第一次才灵验。”收了笑容,老王幽幽地说,并深深叹了一口气,好像错过一个亿。
姻缘庙拜完了,我的肚子真的饿了,那棵大树底下适合小憩。“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说实在的,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们先休息一会,把带来的路餐全部吃掉。”前后耗费两个小时,钻小树林走土路一路攀升,云南老王像一个专业导游带我到老爷山的山顶,看来他多次来过这里,他是和谁一起来呢,不会是与前妻吧。
“你的体力蛮可以了,一般女生没有你的一半,别忘记这里海拔高。”到了树荫下,老王低下脑袋,顺手摘了那顶红色的棒球帽,取一直挂在胸口后背的两只包包,“我会出汗,你看帽子都湿了。我夫人总笑我是蒸笼头。”
呵呵,这是今天老王嘴里第十次提他的夫人,其实他们离婚至少五年了。我用粘了几点草屑的手抓了抓自己的脸蛋上的巴掌肉,要不要提醒他?我的目光无意停留在老王地中海造型的发型上,这几天老王一直戴着帽子出现在我面前,呵呵,不戴帽子的老王瞬间老了几岁,看来岁月对男女都一样公平。
也许是我的目光过于专注、刻薄,老王讪讪地用帽子扇了几下,又不自然地把帽子戴在头上,“给,水。我来铺地垫。”老王扔过一瓶矿泉水,低头捣鼓着包,掏出A 4纸大小折叠得方方正正的铝箔垫。他居然带着地垫爬山,够可以的,比婆婆妈妈还婆婆妈妈,我看呆了。
有了这张地垫,在那棵不知多少年龄的老树下,我像被抽出来所有筋所有骨,像赖皮狗般,平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好久没爬山体能明显下降。一层薄薄的碎片化的光点透过树叶绿色缝隙撒在我的脸上,刺眼的锋芒被过滤干净,剩下的只是无限柔和,像爱人深情的目光,这一刻我有点恍惚。
“第一次我和夫人来老爷山,也是九月,那是我们认识后第一次结伴爬山。”也许是触景生情,老王边从包里掏桃子,葡萄,面包、鸡蛋、牛奶,整整齐齐一流像摆什么贡品,而他自言自言的样子,像我这个活色生香的女人不存在。
你是来陪我爬山的,还是来缅怀旧人旧事的,咕咚咕咚,我仰脖一口气喝完牛奶,像投标枪,单手把空瓶奋力向前方投掷出去,花花绿绿的塑料瓶在空中反转着,轻盈地堕入了山谷,不是我手劲大,是顺风罢了。“你和你前妻感情好的时候,为啥不生一个娃娃呢?你应该是喜欢孩子的。”
“没有办法,都是命。”
呼哧呼哧爬了两个小时的山,在如诗如画的山顶,清风徐徐中,我们却认真讨论着陈年旧事,像要固执地逐条修正,这太没有情调了。